可卫九思态度却与宁玉瑶以为的截然不同。
他甚至是有些温和:“方才我已经问过嫣然,她已经承认,是她平行不端,对你大加欺辱,实在是可恨之极!”
“卫嫣然,事已至此,你还不认错。”
卫九思训斥的是卫嫣然。
此刻卫嫣然还跪在地上,她甚至不敢站起来,只挪动自己膝盖对着朱小月,她颤声认错:“小月,是我错了,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脾气不好,就对你这么折磨,然后伤害了你,我不是有心的,我只是控制不住自己脾气。”
她甚至咚咚向朱小月磕了两个头,将雪白的额头磕得鲜血淋漓,使得平素高傲的脸孔显得凄凄惨惨。
宁玉瑶都瞧得呆住了,她绝想不到卫嫣然居然能做到这一步。
卫九思令她认错,卫嫣然就能毫不犹豫,向着她根本看不起的朱小月做到这般地步。
卫嫣然额头的鲜血一滴滴滴落在青玉石的地面上,她面颊只有恐惧,倒也没有什么不甘:“是我不争气,是我对不住叔叔,是我弄坏了卫家的名声,是我做了不该做的事。”
她样子十分凄然,可若要朱小月因此生出几分同情,似也远远不能的。
那几载屈辱,那些个痛苦的回忆一下子齐齐的涌上了朱小月的心头,使得朱小月的唇瓣轻轻发抖,却说不出什么话。
无论此刻卫嫣然的言语有多么真挚,可如今这一切,比之她所经历得,也未免太轻了。轻得好似有些虚伪。
卫九思厉声道:“什么叫做控制不住自己?事到如今,你还在为自己开脱。你性情不好,为何不人前发作,为何不在我这个叔叔面前发作?你本可控制自己的,你只是觉得这些根基不深,性子温顺的师妹不能拿你怎样,于是你肆意欺辱,因为你不会受到教训。”
“今日,就让朱小月打你一巴掌,以示惩戒。”
朱小月明明听见了,却呆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并没有扑上前去,打卫嫣然一巴掌。虽然卫九思做出这么一副大公无私样子,甚至句句当自己的嘴替。
可是,她只觉得害怕。
她觉得来者不善。
她怕打了卫嫣然这一巴掌,就将自己所经历的屈辱折磨统统抵消了。
朱小月并没有动粗意思,可她不动手,卫嫣然却自己伸出手,啪啪向自己脸上招呼,几下就将自己打得皮青脸肿。
卫九思容色淡漠,好似挨打的不是他的族女一般。
可朱小月却禁不住退后一步,她怕卫九思接下来就会对自己说,说做人要大度,然后让自己饶了卫嫣然,将这些事情都算了。
这怎么能够?
可卫九思却是这么说的:“仙盟之中自有律令,该怎么罚,就怎么罚。魏舟论罪当抵命,嫣然虽未闹出人命,可其行十分可憎,亦应处罚。欺凌同门,伤及肢体,当罚入狱三载,受冰火煎熬之苦,以此反省其罪。她既是我卫氏族女,更应重罚。”
“区区三载,又怎能赎她之罪?我看要罚她入狱十载,方才知晓好生反省。她既称呼我一声叔叔,这样惩罚,也是理所当然。如此处置,朱小月你可还称心?”
朱小月面颊终于流转一抹异色,她不知晓卫九思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此刻亦不觉微微有些恍惚。
她所求之结果,也无非是如此。
难道卫九思当真肯秉公处置,还自己一个公道?
这一切委实来得太过于突然,朱小月只也说不出话来,可却犹自十分警惕不安。
这几年生不如死的日子,自然早就磨去了朱小月几乎全部的天真。
有这样的族女,卫九思又怎么可能当真秉公无私?难道,刑主当真一点都不知晓。
这时候跪在地上的卫嫣然却蓦然抬起头来,直勾勾的看着朱小月。
她面颊已经自殴得红肿泛青,泛起了丝丝血丝,瞪得一双大大眼睛,眼里流转浓浓晦暗不明。
卫嫣然沙哑沉沉说道:“是呀,坐了十年寒冰之狱,我便能出来了。我们修行之人寿岁漫漫,区区十年,也不算什么。小月,我因为欺辱你,受这一点惩罚,也不算什么。”
卫嫣然口里说不算什么,可朱小月却蓦然打了个寒颤。
她忽而明白了卫嫣然言下之意。
便算今日一切顺遂,如了自己之意,可杀人的始终是魏舟,而不是卫嫣然。
卫九思要秉公执法,人前做足姿态,让别人挑不出毛病。可就算是如此,对于卫嫣然而言,也不过是区区十年之期。
卫嫣然又没有杀人,总不能杀了卫嫣然。
两人目光对视,卫嫣然竟笑了一下:“说到底,虞少主不过是为了争风吃醋,咽不下这口气。她可不是真心待你好的。几年光景过去,魏师兄一死,她对你自然没什么兴致。可我对你不一样,我对小月你真心实意。”
“等到十年后我出狱,我一定会来找你,好好报答你,你说好不好。”
卫嫣然膝盖挪动一步,惹得腰间金铃叮咚响了一声。
铃声一响,朱小月身躯一颤,又禁不住退后一步,却被卫嫣然的手掌攥紧了衣服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