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宫灯辉煌,漫天烟火交映。
虽然华服加身,珠玉满头,但那张比珠玉更美的脸庞才是此刻最光彩夺目的景色,比连城珠宝,火树银花都更引人注目。
李谕轻轻拨开她缠在发间的细金流苏,凤龄捋了捋鬓边花胜,挑眉看他:“要不然你从前为什么会看上我呢,难道因为我漂亮啊?”
她兴致勃勃的等着他夸夸自己,还从来没听从他说过漂亮这两个字呢。
想从闷骚的男人嘴里听到两句好话可是相当不容易的。
结果李谕收了手道:“倒也不是。”
“少年时只顾着读书习政,根本都没想过谁美谁丑,至于为什么看上你,一时说也说不上来。”
“也许是以前读书时,每个晚上你都送一碗汤过来,有时候是红枣羹,有时候是玉汤圆,有一次朕顺口提了句不想吃甜的,第二天就换成了鸡汤馄饨。”
“还有那年下雪,朕去勤政殿,路上披风划了道口子,朕进去的时候把衣裳递给你,什么也没说,出来的时候就缝好了。”
“那时候母亲不喜欢朕,宫里的人对东宫也不甚关注,朕自己也是随便的性子,许多东西损了,坏了,就放在那里不管,每次只要你来过一趟,都不需要朕提一句,第二天那些破烂东西就会全部换成崭新的。”
“你知道一个人在磅礴大雨里走是什么感觉吗?朕年少时走过许多次,每次与母亲发生争执时,朕就去淋雨,恨不得再得一场大病早点死了算了。”
“朕总是拼命的想要向母亲证明自己,可是她讨厌朕,就是因为朕是尉迟氏的孩子,无论朕做什么在她眼里都是错的,”
“母亲每次看到朕这样,就知道朕在跟她怄气,她下令任何人不许多管闲事,所以你应当能看出来,朕每次淋雨回去时,从来无人问津,这么多年,只有你追来送过伞,也只有你敢送。”
“那时候,朕觉得自己很孤独,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只希望有一个能关心自己的人,希望有一个完完全全,一心一意只对朕一个人好的人。”
“但你是尚宫啊,要那么多的事要你操劳,你的心要分给许多人,朕能得到的就只有那么一点点,只有你偶尔突然想起来的那么一点。”
“但就是那么一点点,也已经足够珍惜了。”
李谕望向脚下一片繁华的皇城:“其实后来再回想起来,以前的自己的确幼稚,的确可笑,总是妄图糟践自己的身子,来博取母亲的同情。”
他摇头一笑:“无病呻吟,真是愚不可及。”
凤龄道:“人谁无少年呢?如今你不是已经得到自己曾经想要的一切了吗?”
他牵起唇,复又深深看她一眼:“这倒是,从前想要的,都已经得到了,也该知足了。”
第56章
太平宫寝殿内, 嬷嬷正为皇后拆卸珠翠:“圣上如今这样抬举崔氏,这才多久就封了贵妃,娘娘倒跟没事人似的,之前惠妃淑妃两个为了贵妃之位争的头破血流, 现在却是成全了别人。”
皇后梳着头发, 望向镜子:“后宫的争风吃醋, 本宫不屑,本宫只在意我沈家的安稳与富贵,只要圣上遵守诺言给我长久的体面, 其他的, 又怎么样呢?”
“什么君恩隆宠,都是过眼云烟, 本宫能稳坐皇后之位, 笑看风云, 岂不自在?”
当年选秀, 父亲买通医官隐瞒了她的恶疾,结果阴差阳错之下她竟被册封为太子妃, 这副弱败不堪的身体成了她一辈子的拖累。
身为中宫正妻, 不能相伴夫君更不能生育子嗣,这是多么大的折磨。
她也曾经战战兢兢很久, 彻夜彻夜的睡不着觉。
可如今越发想明白了,人生有时, 就是失之东隅, 收之桑榆。
老天爷是公平的, 她已经母仪天下, 拥有中宫之位,母族也因她获得尊荣隆宠。
上天待她很是不薄了, 她现在只要好好的活着,就能长长久久的享受尊贵和体面,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舅舅野心膨胀,想要宣平侯府再复太.祖时的荣光,不止一次挑唆她进献美人,去母夺子,再用别人的儿子来争夺太子之位。
可是她的眼睛看得很清,她不愿做那样得不偿失的事,就算费劲周折又怎么样,做太子之母?做垂帘太后?与现在又有什么区别。
况且养子也未必能真的能俯首帖耳,言听计从,没有骨肉血缘的关系,终究是不牢靠的。
而如今,只要国朝不灭,大梁仍在,不论下一任皇帝是谁,她都是名正言顺的东宫太后,就算皇帝生母册封西宫太后,她也是正经的元配嫡妻。
沈家的尊荣已经鼎盛了,若再贪图,就该自寻苦果了,如今的后宫更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她能做的也唯有大智若愚,不争不抢。
圣上全都看在眼里的,圣上也从来没有亏待过她。
一个真正君临天下,心怀坦荡的男人,是不会去和女人们计较得失的。
纵然他只喜欢崔氏一人,但他也对其他人也一样慷慨大方。
孙氏心狠,张氏跋扈,宋氏私心甚重,崔氏更是曾经背弃过他,哪一个都不值得他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