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毫无回应,只有铁锹伸进泥土里的闷响,他立刻嚎起来:“小远!我错了!我忏悔,我后悔,我对不起你妈,你妈是个好女人,我辜负她.....”
看来男人真的很清楚自己干过什么负心事、对不起谁,他下意识脱口而出的,就是他最亏欠的,土坑边,姜远将铁锹插进土堆里,蹲在他面前,拍拍他的脸。
“后悔啦?”
“是,是是...我后悔,我太后悔了,我罪孽深重,我不是人...我错了。”
他涕泗横流不断忏悔,姜远的声音很轻,但只要出声,姜思归就不敢再哭着求饶,而是憋住声音听他如鬼魅的低语。
“可是,你该后悔的时候,为什么不后悔呢?现在后悔,也太晚了....”
“小远!小远...你给爸一个机会,爸以后肯定好好做人,我...我给你当牛做马...”
“真心话?”姜远掏出属于姜思归的新款手机,“你网银的登录密码是多少...不说?那就不必开口了。”
“别别,我说我说,密码是.....”
姜远挑眉:“支付密码呢?”
银霜撒在这片黑漆漆的树林里,每棵树的影子都是一条沉默伫立的鬼影,姜远耐着性子给自己转账五百,还真的成功了,他满意勾唇一笑。
“真能转,你没骗我。”
“当然啦当然啦!儿子,我现在不会骗你的,你放了我吧,你说我也不容易是不是?这样..”他挪蹭着,像个大蚕蛹,万分期待。
“你把我卡里的钱都转走,你留我条命....儿子啊,我是你亲爸,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啊?我真心忏悔。”
姜远像是没听清,微微歪头,随即合眼如同吟诗。
“卷走家里的钱,抛弃我妈,你为什么不忏悔?”
“那么多年,杳无音信,不顾妻儿死活,你为什么不忏悔?”
“遇见我,只想利用我,却还口口声声说,这是对亲儿子的优待,你为什么不忏悔?”
“还有薛冉冉....”他紧紧握住铁锹,恨不得捏碎木把,“她说不想再诈骗,你威胁她,说你手里有她的视频,对吗?”
他的声音嘶哑起来:“你要把视频发给她爸妈看。”
“我我我骗她的,我手里没有她视频。”
“可薛冉冉说,她被你威胁,真的拍过,视频在哪儿?”
姜思归崩溃:“只发给过钓的鱼,没给别人瞧过。”
“一个都没有?”
“呃...给几个哥们儿看过,但我保证!都是能保密的。”
姜远难以忍受地闭上眼睛,眼前浮现第一次见薛冉冉时,她怯生生问歌名,那般单纯美好,却被一步步诱骗至今,难以脱身,满心怨恨难解。
他用胳膊抹过脸颊,不再多说,站起身将姜思归踹进他挖了好几个小时的深坑里。
祈求变成了咒骂,姜远沉默着往里埋土,对恶毒诅咒充耳不闻,轻轻吸气:“姜思归,父子一场,我送你一程。”
埋土比挖土要快得多。
因为天气原因,土地冻得夯实,他太过用力,虎口被磨出水泡却浑然不觉,边麻木地填着,边继续说:“姜思归,你我之间的恩怨从今天开始,就了了。你欠薛冉冉的,我会尽量替你还,至于你欠我妈的....”
他哽咽:“你欠我妈的,这辈子也还不起,来世做牛做马....不,不对。”
“来世,你们别再遇见,别脏了我妈的眼,她可是一辈子都干干净净的。如果,必须遇见的话,你就做她脚下踩死的苍蝇,做她拍死的蚊子,做蟑螂...总之,这是你应得的。”
树叶沙沙作响,他捧着脸坐在填好的土堆上,心里一片安宁。
曾经他最渴望的,是有人能救赎他的痛苦,如今他醒悟,人生一程,终究是一场自我救赎,无人能代他消解怨恨。
前尘归尘,往事已了,爱恨都随今日的夜风逝去了。
余照浑身冷汗地惊醒,在黑夜里不住喘气,清醒回归几分,才发现是心脏被一只手压住,怪不得,心脏被压住容易做噩梦的。
她愤怒地把那只手推下去。
床边的闹钟,已是凌晨,11月5日如期到来,她气消一点,决定放过寿星,秋后算账。
*
多年来,姜思归各地流窜搞诈骗,压根没准备过安稳的生活,所以他的名下没有房产,只有租的房子,还有一辆不知道开了几年随时可以卖废铁的二手车。
近一个月,姜远每天睁开眼睛就用姜思归的网银给自己转账,然后起床洗漱,在出门右拐路口的小超市买肉松面包,边啃面包边找atm取两万块钱。
如今,房间角落里两小摞钱累计该有五十万。
他翻箱倒柜找个印着花花绿绿广告的布袋子,浮灰飘到脸上有点痒,于是面无表情用手背蹭蹭脸,将五十万用黑塑料袋缠好塞进去。
【姜远:十点,老地方见。】
姜思归的存款共六十万,他陆陆续续都转给自己,留十万给舅舅,其余的全都给眼前的薛冉冉。
姜远吹吹热茶,觉得自己嗅觉也不灵敏了,根本闻不到茶香气。
“留着自己花吧。”
薛冉冉慢慢伸手,环抱着布袋子往自己的方向拖,看她犹豫,姜远隔着袅袅的水汽继续劝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