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第一次……
温憬仪双目失神,痴痴望着高悬的帐顶,试图理解他话语中的含义。
他何时何地竟然见过她的那颗痣,为什么?怎么会?
半晌,宣晟终于抬起头来,双眸微敛,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在注视他的猎物,温憬仪深受刺激还没有回过神来,只这般凝视着他,眼中秋水粼粼、碧波漾漾,媚而不自知。
“陛下登基那年的中秋宫宴,你被温洳贞弄脏了衣裙。”见她这般引人采撷的模样,当真勾起他大快朵颐的兴致,只想将她全数吞吃入腹。
可惜,还不能。
宣晟不无遗憾地用手背滑过她的脸颊,给她一点提醒。
温憬仪如梦初醒,这才想起来那是何时发生的事。
宫宴上温洳贞处处挑衅,更有甚者还动手脏污了她的裙摆,温憬仪不愿相争,为避其锋芒便主动退回侧殿更衣。
可是,她明明记得自己换衣裙时,殿门紧闭,周遭一人都没有,师兄怎么会有机会看见?
她羞得不敢开口,还是宣晟见她脸色红得快把自己点燃了,这才温声转移她的注意:“想不起来就不想了,我今日来,另有要事同你说。”
“嗯。”
这一声轻得堪比蚊子哼,显然还沉浸在对过往的苦苦思索中,宣晟失笑后方敛容道:“是宁莳,她不太好。”
譬如被当头浇了一盆冰水,温憬仪脸上热意“刷”地褪去,她将目光投向宣晟,心头止不住地涌上一阵恐慌。
看着她一脸煞白,眼中满溢惶恐,宣晟轻叹一声,扶住她的肩膀,道:“我知道你们感情深厚,今日我从宫中回府便听庄先生汇报这消息,转身就来了你这里。青青,有我陪着你。”
去往少师府的一路,温憬仪一句话都没有说,宣晟默默地将她拢在怀中,大掌紧握她的柔荑,慢慢摩挲着,给她坚定的支持。
不祥的预感在踏入房门那一刻听见温沁低低的抽泣声时达到巅峰。
庄先生这两日都在宫中为陛下诊治,还是宣晟回府后听闻宁莳情形不佳,这才派人去宫中又将庄先生接回来。
此刻见温憬仪踏入房中,温沁忙不迭起身迎来,她双目红肿,鼻头也红红的,声音充满了悲伤:“庄先生施针快两个时辰了,宁姐姐一直没有醒,药也喂不进去,我怕……”
温憬仪心头沉甸甸的,惶惶然看向躺在床榻上的宁莳。
庄先生上了年纪,经受不住如此辛劳,施针后已去休息,此地只有温沁与朝云、暮雨在照顾宁莳。
温憬仪步伐沉重地走近,只见朝云正试图喂药,暮雨则拿着帕子一点点为宁莳拭去额头的汗珠。
每一勺送到她唇边的药汁都一滴不剩全部顺着苍白脸颊滑落,暮雨又连忙换了干净帕子擦拭。
宁莳双目紧闭眼下泛紫,面色青白瘆人,若非细看,甚至看不出她胸口呼吸的起伏,这幅光景,狠狠砸在每个人心上,尤以温憬仪为甚。
她颤声唤道:“宁姐姐……”
床上的女子像一尊没有任何生机的冰雕,不动、不应,看着她濒死的模样,这一刻,福至心灵般,温憬仪想到了一样东西。
她毫不犹豫转身踏出房门,唤来许阙吩咐道:“我让师兄写手令,你速速去宁国公府上寻找我送给宁姐姐的那只葫芦!”
国公府受命被查封,若无宣晟手令,谁都不能进入,更遑论在里头找东西。
温憬仪一刻也不敢耽误,找到正身处书房办公的宣晟说出此事。
宣晟望着她,少见的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说,依她的要求写下了手令。
许阙领命而去,温憬仪与温沁就坐在宁莳床边,双手交握,任由绝望一点一滴在心间弥漫。
幸而许阙速度极快,一个时辰不到便返回,温憬仪眼巴巴看着她,谁知她空手而归,带来的消息极为不妙:“国公府已经被抄检,东西搜查一空,宁小姐的闺房中什么都没剩下,连桌椅板凳都被搬空了。公主,恐怕是没有希望了。”
闻言,温憬仪的眼泪毫无防备从眼眶中落下,她一字不言,闭了闭眼,心中对宁国公府众人的恨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宁莳命如飘萍,着实可怜。国公府富贵时她不曾享受过几分呵护,国公府落魄时却要受他们的牵连,何其不公!
师兄方才写就手令时的犹豫,恐怕也是想劝解她,又知她定不会甘心,这才任由许阙跑一趟。
可是,宁姐姐怎么办!
温憬仪转身对上温沁失望的眼神,又气又痛,当真恨不得此时就冲去监牢里狠狠质问宁国公一番。
“咳、咳。”
忽闻床上传来虚弱的低咳声,二人双双回眸看去,只见宁莳眼帘微掀,双目无神地向她们看来。
温憬仪连忙走到她床边,跪坐于脚踏上,欣喜地轻声问她:“你醒了,感觉好些了吗?”
温沁也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阿弥陀佛、皇天菩萨,你总算醒了!”
看着她二人关切的神情,宁莳眼角有晶莹的泪珠在闪烁,半晌,她终于艰难地开口:“谢谢,让……你们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