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客令一下,朱缨没了客套的心思,径自起身欲要离去。
眼见人就要离开,伊南忙开口挽留:“陛下留步!”
“本想先请陛下赏花,然后再说正事,却忘了陛下日理万机,耽误了时间,是伊南不好。”
她从善如流赔了不是,道:“伊南此次来并非玩笑,是真的有重要的事相告。而且据伊南猜测,这个消息对陛下很重要。”
朱缨停下动作,微微蹙了眉。
自己是大魏皇帝,她是突厥公主,除了议和,她们两个之间还能有什么重要的事?
伊南不再卖关子,冲身后的属官点头示意:“桑乔,把你准备好的东西呈给陛下看看。”
“桑乔?”
朱缨下意识朝谢韫望过去,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在她的印象里,好像是先前在锦城赈灾时,杨锦澄口中的好友?
跟着突厥少女的年轻随从应声,抬起头从她身后走出。
谢韫看清了他的脸,不禁也感到意外:“是你?”
他惊讶的地方比朱缨还多一处。当初他初到牧县与当地县令一起巡查受灾情况,曾在路侧偶然救下一个被压在废墟里的异域少年。
原来,他就是桑乔。
所以后来,他通过杨锦澄告诉他们川芪这味药材对瘟疫有效,是为报官兵的救命之恩。
听到谢韫的话,桑乔连连激动点头,仿照魏国人行礼的模样作了好几个不标准的揖手,又叽里咕噜不知说了串什么。
众人听不懂,只能判断出是在表示感激。
看来他是真的不会说中原话。
伊南见状扑哧一笑,主动向他们介绍:“回陛下,桑乔是我身边的属官,他汉话说得不好,远不如我。”
回忆起前事,她面带不忿,哼道:“数月前我父汗还没有登位,仓温一心想除掉我们一家,于是派了杀手来,我们只能被迫逃亡,混乱中追随者与我们走散,桑乔就是其中之一。杀手穷追不舍,他被迫入蜀地避难,恰好遇上地动,便被困在了那里。”
仓温是突厥的上一任可汗,暴虐成性,秋日时便被推翻,由其异母弟、也就是伊南的父亲继任。
伊南重新露出笑,继续道:“好在遇上魏国官兵救灾,听桑乔说,是谢督帅做主救了他。他听说我要进宫,一定要我带他来感谢救命恩人。”
“朝廷派官兵赈灾,救人本是分内之事,公主与大人不必言谢。”谢韫道。
伊南低首表示谦逊,不动声色提起另一茬:“桑乔受督帅所救,之后为锦城献上药材,也算报了恩。”
哪里只是简单的报恩呢?
若没有桑乔拿出川芪,为他们多争取出几日研制药方的时间,锦城势必还要死更多的人,谢韫的情况也危矣。
接下来要说的,多半就是伊南口中的“要事”了。
朱缨神色温和,“桑乔大人救了锦城百姓,于大魏有功。合该重赏才是,有什么想要的不妨提出来,朕皆可满足。”
“只是献了一味药材罢了,算不上什么大功,不敢当赏赐。”伊南推拒,话中不无惋惜:“奈何桑乔不懂医术,只知川芪可以缓解病情,若他在这方面有所涉猎,便能把治瘟疫的药方直接告知,也省了当时魏国一番费力。”
“不过……”
她目光飘过朱缨,似有意又似无意:“这种疫病从前出现在突厥国境深处,离魏国还远得很,怎么能无缘无故传过来呢?”
别说伊南,这也是他们纠结已久的问题。
朱缨从她话语中听出不简单,神色微凝,开门见山问:“伊南公主想说什么?”
“这些都是我们从突厥搜集出来的东西,请陛下一观。”
伊南没有直接回答,示意桑乔把东西交给朱缨。
后者接过,那一叠厚厚的纸看上去有书信也有文书,其中有旧有新,跨越的时间应该很长。
朱缨起初不解,在看过两页后,神色却蓦地变了,手指也无意识收紧,在纸上留下一道道褶皱。
这些书文一半是汉字,一半则用突厥文字,明显是两边往来的产物。
她虽看不出这些东西出自何人之手,但能发现其中最严重的问题是什么——
大魏有人与突厥势力暗中勾结,而且时间已久,来往密切。
她暗自心惊。
这些人行事之隐蔽,竟让朝廷多年未有发觉,若无伊南今日拿出这些东西,他们还不知何时才能发现异常。
不过,这些“突厥势力”是什么来头?
她猝然抬头,目光如炬火般直向伊南。“公主这是什么意思?”
“陛下莫要误会,伊南并无别的意思。”
朱缨的反应如伊南所料,她依旧笑得无害,解释道:“这些歹人并非我们王庭的人,与联络他们的魏国人一样,都是心怀异心的乱臣贼子罢了。此次特地过来告知陛下,是想与魏国朝廷合作,毕竟,我们两国现在都急需这样一个机会呢。”
她说得不错,为保内部安定,大魏需要早日将反贼揪出,突厥也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