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是个瘦高老头,赶鹅的动作很利索,但不难发现他的脚有点跛。
看见二人,他笑容有些拘谨,用方言说了两句话,大意是招呼他们进去。
外婆脚步蹒跚,这会儿才走到身边。
她脸上的神情也是如出一辙的腼腆,只是讷讷地笑。可那双粗糙如树皮的手紧紧握住华棂的手,直到进屋也没松开。
肖何没要外公搭手,径自把行李都搬进屋子。
忙活完,外婆已经摆上了晚饭。
山脚下的房子还维持着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格局,中间是摆放祖宗牌位的小祠堂,左右两边对称分布住处和厨房柴房等。面积不算小,但很简陋。
只有两个老人在家,除了一台电视,也没装其他的设施,网络更是没有。能和外界联系的也就外公的老年机,这还是华燕在时给买的。
老人表达爱的方式很单一,只是使劲儿给两个孩子夹菜,劝他们吃。
华棂看着外婆用自己的筷子给肖何夹肉,目光微顿,刚想开口。却见肖何利索地吃了。
她下意识看向肖何,后者回以一个挑眉,“干嘛?以为我是少爷病?”
华棂淡淡道:“最好不是,这里条件艰苦。”
言外之意,不舒服也给我憋着。
肖何摇头:“我觉得很好。”
他终于听得懂一些简单的对话,于是模仿着外婆说了句:“你也吃菜。”
两个老人被他滑稽的腔调逗笑。
外公用瞥脚的普通话说:“霍不霍酒?”
华棂赶紧制止:“外公,他不喝。”
肖何拉住她的手:“霍啊外公,咱爷俩来两盅。”
外公想来也是很久没遇到这么痛快的酒友,高兴地去拿自家珍藏米酒。
外婆跟着出去炒花生米做下酒菜。
肖何赶紧凑近亲一口,安抚道:“放心,我酒量不错,在家被我们老爷子练出来了。”
华棂冷笑,不再劝。
很快,爷俩就这么喝上了。
两个人话语不通,就这么半土半洋地聊上,鸡同鸭讲还挺乐呵,不知不觉地就干掉大半壶。
起初肖何还精神抖擞,喝着喝着就开始晕乎。外公笑呵呵,憨厚的脸上丝毫没有醉意,“来,再霍。”
“不霍了。”肖何摆手,凑近华棂问,“咱外公什么段位?”
酒味扑鼻,华棂皱眉推开他,“喝遍槐花村无敌手的段位。”
肖何眼一闭开始装死,任凭外公怎么劝都不喝了。
知道他是醉了,外婆已经安置好卧室,叫华棂带他去休息。
等离开老人的视线,华棂就推开压着自己的醉鬼,“别装了。”
肖何充耳不闻,凑近亲她耳垂,顺着脖颈一路往下。手也不老实,从后面环住她的腰。
他们住在右边的房子,两间卧室一人一间。中途要路过正中的小祠堂,此时他俩正停在这里。
华棂拍开他的手,淡淡道:“祖宗看着,小心晚上托梦骂你。”
本着尊重祖宗,肖何顺手往牌位作揖,看见上面的字,忽然愣住。
“你外公家不姓华?”
“嗯。”华棂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语气平静,“我妈和小姨是外婆头婚生的女儿。”
肖何一时不知怎么回应。
见他踌躇,华棂反倒坦然:“外婆日子挺苦的,小时候就被卖去做童养媳,生了我妈和小姨两个女儿,没生儿子,她男人爱打人,后来喝酒喝死,她就被婆婆赶出门,带着女儿改嫁了。”
肖何拳头无意识捏紧,“然后嫁给现在的外公了?”
华棂摇头:“第二任丈夫是个鳏夫,没孩子,但是家里穷。他愿意养我妈,但不愿意养小姨,一直逼外婆把小姨送人,不愿意就打人。”
华梅那时候才十二岁,说是送人,无非是给找不到老婆的老光棍当媳妇,这和变相卖人也没什么两样。
“后来呢?”肖何额头青筋直跳,“那老畜生现在在哪?”
“你要打他?”华棂瞥他,轻笑,“早死了。”
“后来,外婆被他打得受不了,只能同意。差点送走的时候被我妈发现了。”她说,“我妈带小姨离开了村子,直到那男人死了,外婆改嫁给现在的外公才回来。”
肖何:“嫁给现在的外公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是我五六岁吧。”
她寥寥几句说完关于外婆的往事,肖何的醉意却彻底被驱散。
深夜,两个人各睡一间屋子。
有人却不老实,偷偷摸摸钻进华棂的被窝。
华棂被他吵醒,冷淡道:“滚开。”
肖何缠得更紧,两个人推推搡搡,睡意彻底没了,开始有一搭没一搭聊天。
说是聊天,基本肖何说十句,华棂回一句。
直到他问:“你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
黑暗里,华棂睁开眼,目光微怔。
她沉默很久,“还不错吧。”
肖何:“这是什么形容词。”
华棂:“就是个还不错的人。“
各方面的还不错。还不错的妈妈,还不错的姐姐,还不错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