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兰道:“奴婢倒觉得这样挺好的。”
诚然也不是不好,只是无趣。往后数年,楚惊春再回忆起这段时光,不得不感慨一句,这一个月的光景,是她难得的闲暇。
似为了打破这份枯燥无味,当日夜间,楚惊春便接到新鲜的消息。
阿涧道:“四殿下派人送信来,说林相寻了江湖第一杀手,不日入京,请您行事务必谨慎些。”
第一杀手?
江湖高手楚惊春大多知晓,遂看向阿涧:“宋二?”
“正是此人。听说此人剑法高绝,但行踪不定。想来林相近来沉寂,便是派人四处打探宋二的下落。”
阿涧额间紧蹙,模样极是严肃:“主子,属下的身手皆由林公子传授,怕是不及。”
“你自然不及。”
楚惊春拔下发上木簪,乌发如锦缎散落在身后。她尤无自觉,只把玩着手上木簪,摩挲着尖锐的那头。
她幽幽道:“宋二身居江湖第一的位子,至少十年光景。虽是江湖人,甚少涉朝堂事,可他从未失手。你可知,宋二都杀过什么人?”
阿涧摇头。他所知,大抵脱不开京城,实在浅薄。
楚惊春又道:“江湖人他杀了不少,大抵不如他。真正叫他名声大盛的是他杀了朝廷大员,当时的宰相大人,林修邈。”
事情过去太多年,当时的楚惊春和阿涧皆是稚子顽童,下意识,只觉杀了宰相确然足以顷刻声名鹊起。可转念间,忽的看向楚惊春。
“当时的宰相,也姓林?”
楚惊春莞尔一笑:“便是如今林修逸的胞弟。”
“果真?”阿涧蓦地一惊,“他……他竟用当年杀害他亲生兄弟之人?”
莫非?
一个念头忽然从脑中蹿出,阿涧愈是不可置信地看向楚惊春。这等杀害胞弟的深仇大恨,若是寻到此人,当是千刀万剐不足为过。结果,林相费尽心思寻到此人,竟是要将此人收为已用。
如此,若非林家本就感情淡薄,便就只有那一种可能。
不!既然宋二能为他所用,便只有一种可能。
当年,他也是为他所用。
“林修邈少时成名,是真正的有天赋之才,后来不到而立之年便入阁拜相,这在整个大楚,也是前所未有。只可惜,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阿涧大大的震惊过后,悄然咽了咽口水。
他也算经过些人世坎坷,知道些人心险恶。说的是“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然而,共枕眠之人是靠不住的,譬如他的爹爹。
可手足兄弟,竟也能狠心残杀。
“可是亲生兄弟啊,林相竟能下得去手?”顿了顿,阿涧忽的想起什么,“或许是当时的林相籍籍无名,嫉恨弟弟的才学与功名。又或许,是林修邈娶了位极是貌美的夫人,林相惦记弟妹,方起了杀心。”
阿涧一样一样细细分析着,不知楚惊春落在他脸上的目光带些端详。
“阿涧,”楚惊春悠悠道,“你近来可是看了不少话本子。”
这脑袋瓜转悠的,活像那编好的话本。
阿涧垂下头,讪然一笑。
他不善交际,本想多学些人情世故,不妨倒将其中复杂的人物关系学了个通透。
楚惊春道:“具体实情我便不大清楚,只知林修逸先是杀了弟弟,后杀了弟妹,最后又杀了林霁尘的兄长,林霁尘这才落得一个举目无亲唯有伯父在上的身份。”
阿涧猝然吸了口冷气。
他知晓林修逸杀害弟弟已然无比震惊,没成想,林霁尘满门都为他所害。脑子里蹦出的念头再是没忍住,脱口而出。
“林相留下林公子,莫非林公子是他的儿子?”阿涧说着,自个都觉其中关系乱七八糟无法言明。
楚惊春瞧阿涧脑袋如此跳脱,忍不住笑了笑:“谁知道呢?”
阿涧长吁一口气,终于抛开旁人家族的琐碎,归到自身,面色凝重道:“主子,咱们可要躲一躲?”
“以宋二的身手,除非躲到宫里去。”楚惊春道。
阿涧一滞,脸色愈发难看。楚惊春公主的身份他虽是已然知晓,可终究见不得光,又如何入宫。
“四殿下想来不会出手护着您,那少将军呢?”阿涧道,“您要不要与他言明?”
少将军与他一般,奉殿下为主,若是听闻公主殿下有难,定然会全力保护。
不妨,楚惊春却是摇了摇头:“此事不必麻烦他。”
“不如属下去找林公子,请林公子在其中周旋,林相毕竟是他的……伯父。”
狠心杀害胞弟的伯父?
楚惊春不置可否,只道:“阿涧,你能保护我。”
阿涧蓦地愣住,随即重重点头:“是,属下能全力保护主子。”
他原本自觉不敌,想他活到十几岁才开始习武,且不过学了数月。与天下第一对阵,他只有送死的份。诚然阿涧不怕死,可他希望他所守护的人安然无恙。
不料楚惊春这般信任他,将性命交托于他。
他不成,也得成。
是夜。
凌厉的剑风在后院不停挥舞,游转间,杀气愈浓。烟兰蹲坐在楚惊春门口,原是想劝上两句,可将有杀手到来之事她亦是知晓,遂是转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