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七岁······”沈暮似乎没察觉到桌下的纷争,专心回味过去:“我还记得安岚十七岁的样子,她那个时候已经很高了,也是长头发,和现在几乎没有区别。但是她那个时候很腼腆很乖巧,总是害怕给人添麻烦。”
安岚没空搭理瞿溪玟了,她听着沈暮关于她十七岁的记忆,像发现了新大陆:“我有这么懂事吗?我记得那个时候在高中里惹了很多麻烦。”
沈暮宽容地笑着,他对十七岁的安岚有无限的包容,“小麻烦而已,有三位家长保护你,不会发生真正的麻烦的。”
二十五岁的安岚不觉得自己十七岁时闹到警局去是沈暮口中的小麻烦,那时她太年轻,懂得谋定而后动却无力为自己扫尾,还要拉上家长把她从麻烦中拉出来。好在她的家长是心软的东亚大家长,半夜穿着整齐地把她捞出来,口头上教训两句后再抱着睡着的她回家。
沙拉没有什么可以细细品味的,前菜的盘子很快撤下去了,主菜将要上来前沈暮站起身,说:“我失陪一下。”
他去了盥洗室,桌上只剩下安岚和瞿溪玟两个人,瞿溪玟已经伸进她吊带袜里面的手指被她抓着手腕扔出去,安岚严厉地警告他:“公共场合,注意点。”
瞿溪玟拿起餐巾拭过唇角,用完之后烦躁地扔回餐桌,反问她:“你在生气吗?因为我做了这种事?”
安岚挡住侍应生给她斟酒,平淡地解释:“不,我只是觉得你要小心一点,如果他发现我们的关系不单纯,你应该不会好过。”
“你就这么笃定他爱你?”瞿溪玟时常这样怀疑。
“当然,”安岚慢条斯理地切下主菜里一小块牛肉,“他没有办法抗拒我给他的全心全意的爱,无法接受我不爱他。为了留住我,他会回馈同等的爱。”
瞿溪玟感觉自己像吃了颗期待已久的酸糖,明明是自己承受不了的酸味,却因为喜欢不肯吐掉,他苦涩地问:“在你眼里我一文不值是吗?他值得你投注全部目光,而我不值得你看我一眼?”
举到嘴边的牛肉又放回盘子里,安岚开始觉得有点麻烦了,微微皱眉道:“你没有必要这么贬低自己,我把你当作朋友,但是能做朋友不代表我们能做情人。你现在给我的感觉很奇怪,明明是你自己要求的只睡一晚,你想要露水情缘却让我拿出对待恋人的态度,你不觉得有点无理取闹吗?”
“因为不这样说你根本不会看我一眼!”瞿溪玟低吼。
小小的圆桌被愤怒的拳头锤得震了两下,过大的声响引来了旁人的关注,侍应生警惕地瞥了两眼瞿溪玟,靠近安岚问她是否需要帮助,在得到否定的回答后离开时还不放心地回看这张氛围诡异的桌子。
安岚放下叉子,认为事情有点棘手了,她温声劝着:“你是不是太激动了?冷静一点,这里不是国内,对女士做出过激行为会被保安抓走的。”
瞿溪玟感觉自己成了个疯男人,被安岚逼的。她不可能不知道瞿溪玟的真实想法,昨晚的说辞只是为了调情,为了得到她的同意,为了彰显他的决心。而这一切都被享受了所有的安岚拿来反击他,反问他有什么资格来质问她,斥责他所求不纯,便不能索求纯洁的爱。
多精明冷血的人,撇开自己的含糊不清,忽略自己的欲拒还休,所有错处都成了他一个人的了。她成了被年长十五岁的男人欺骗共度良宵,然后发现他渴望的不过是朝气蓬勃肉体的可怜小女孩,这可怜女孩还保持着警惕,不敢随意定义他们的关系,将他当作朋友看待。
罪犯和受害者的真正位置被调转了,无辜的小羊撕开面具本质的满口獠牙的狼人,手持刀刃的猎手脱下外衣实质是愚昧的麋鹿。
说到底,这也都是他自找的,他明知安岚全心全意爱着的人是谁,明知安岚是个怎样自私冷酷的人,还有上赶着献出自己的一片心任她凌迟。
“这世上没有比我更傻的男人,也没有比你更狠心的女人。”
在距离他们餐桌一整个西图澜娅餐厅的盥洗室里,沈暮慢慢用水冲洗掉手上的乳液,手指上女孩皮肤的触感怎么都洗不掉,这让他满心负罪感,费劲力气在她面前装出端正的家长姿态。
现在他却无暇顾及自己犯下的罪行,他更关心餐桌上某些微小的发现。
他们那桌的服务生进入盥洗室站到沈暮身后,从镜子里他看清了给他下命令的东方男人面孔:东方人的相貌轮廓在他们看来都要比实际年龄更年轻,这位先生尤其如此,他的眼下依稀能辨认出皱纹,但浅棕的发色和白皙的皮肤让他看起来尚在青春时代,他擦手时低垂眼眸的漠然神似古董店橱柜里里摆放的瓷制娃娃。
他抬眸,宛如煤炭和黄金餐具融合后的棕色瞳孔透过镜子盯着他,开口是美国人的英语:“能告诉我他们说了些什么吗?”
“噢······先生,我认为您有必要知道他们谈话都是中文,我并不能完全听懂······”
“没关系,”沈暮抽出纸张擦手,“告诉我你的感受就好。”
“我认为他们是一对在吵架的情侣,我听到那位男士说了‘爱’,之后那位女士似乎很烦躁,我猜那位男士认为女士有了外遇。”
擦掉手上的水渍,纸巾在手里无声地揉成一团,抓着纸团的手背上青筋凸起,侍应生以为这位先生要发怒向他挥拳了,结果他只是扔掉纸巾,笑着向他道谢:“感谢您的帮助,之后多余的小费我会夹在账单里,记得查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