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锋却教她看人,看他们的穿着打扮,眼色交际。只需一双手,一个眼神,就能意会出很多过往曾经。
陈盐阅历太浅薄,很多事情的道理是在陈锋失踪之后,独自一人时才后知后觉明白的。
第一次和谢之平见面,他衣装革履,只温和地笑着,对那件满是污渍甚至还在滴着水的校服仿佛视若无睹,对待她客气得像是个再正常不过的学生。
之后的每一步,就连她的拒绝,都在他的意料之内。
再见的时候,他坐在车里,重申了一遍自己手里所拥有的筹码。
钱、安定的学习环境,一个可以供陈盐重新开始新人生的转学机会。
他很会拿捏人心,知道这是一名失去监护人的女孩目前最需要的、也是最无法拒绝的东西。
即使那次陈盐依旧坚持不签合同,之后谢氏还会抛来无数次的橄榄枝,等她身心都薄弱的那一刻,糖衣炮弹就会自动将她全线攻破。
她早就认清了,谢之平温和的外表下,藏着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疯劲。对自己这样,对谢珩州亦是这样。
这样的人豁得出一切,不择手段的程度早已超过了正常人的健康范畴,陈盐领教过。
她抚着自己的脖颈,有个地方似乎还残余着挥之不去的疼,在脑海里给她敲响无法磨灭的钟。
“他现在患有严重的精神病症倾向,住在疗养院里,”谢珩州波澜不惊地吐出这句话,甚至还好心情勾了下唇角,“好不容易最近清醒了点,真的不去探望探望吗?”
陈盐猛然震惊地抬起头。
……
谢氏集团属于谢之平的产权股份早在去年的时候就尽数转移卖给了谢之霄,他年轻有为又继承了家族优秀的商业头脑,很早就开创了属于自己的公司品牌。吞并谢氏后,更是一鼓作气,登上了风投圈的辉煌高峰。
但很少有人知道,第一份谢氏股份转让协议,是谢珩州亲自递到他手中的。
日暮西斜,临京仁爱疗养院沐浴在暖金色的光线下,显得静谧安静。
正是临近吃晚饭的点,住在这层的几位院里老人被护工唤了一声,打算去二楼食堂吃饭。
有几名行动不便的,被护工推着轮椅走。
“我来吧,阿云她不习惯让别人推她。”一双手自然地接过护工手中的轮椅,推着老人继续往前走。
他穿着院里分发的疗养服,但是样貌看着极其年轻,光凭着脸还以为他只有四十出头的模样。他的金丝眼镜折着微光,过长的袖子整齐地沿着手腕折起,行动间看不出一点病痛的异样,自然得就像是常人。
今天的护工有几个是志愿者,看着他的模样,眉头微皱,正要把轮椅抢回来。
旁边已经在这干了好几年有经验的老护工连忙拉住她:“他就是这样的,别拦着,让他推吧,不然等下要是生气了就难办了。”
志愿者连忙将手缩回来,讪讪道:“姐,他这模样也看不出有什么地方需要疗养啊,是不是你们弄错了?”
老护工惋惜地摇摇头,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你看不出,他这里有点问题。”
“人长得蛮俊,一点都看不出是五十多的人了。听说还是上市公司的老板,身价都快过十几亿了,可惜现在精神不好了,只能被儿子送来养病,可怜见的。”
“他儿子自己也是个医生呢,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渠道能帮父亲治好这疯病。”
谢之平帮老人推到打菜的窗口,脸上涌动的柔和几乎快要溢出来,俯身充满爱意地询问:“阿云,今天想吃什么?”
老人不愿意被他推着,回头看了他一眼就害怕地嚷嚷:“我不要你碰我。宋护工!宋护工去哪了?我要宋护工!”
谢之平的脸色听到“宋”这个字眼时倏然变了,充满戾气地将他的轮椅往后摔,面容狰狞地一把掐住他的脖颈:“为什么,为什么你还忘不了那个姓宋的,我到底哪里做得还不够好,你说啊!!阿云你说啊!!”
老人倒在地面和轮椅之间,嘶哑着声痛苦呼救,引得好几名护工往这头奔来。
“谢先生,谢先生你冷静一点,他不是你的妻子,谢先生。”护工死死往后攥着他的双臂,防止他再发疯用劲伤害别人。
谢之平被拉开,失焦的眼对准到护工的脸上,又浮现出一股朦胧的神情:“阿云……你来救我了,你果然舍不得抛下我一个人,我的头好疼,好疼好疼。”
“……你能不能抱抱我,我好想你。”
不远处的玻璃窗后,陈盐和谢珩州站着,沉默地看着这混乱的一幕。
没一会儿,陈盐终于不忍心地偏过头去。
即使对谢之平有再多的怨,在她的印象里,他也永远是体面的、高高在上的,透着一股上位者的矜傲。
而不是像刚刚那样,和个在街市撒泼的疯狗一样,只会胡乱地啃咬,对着陌生人的脸叫着妻子的名字,却再也寻不回他丢失的爱人。
再怎么说,不论当初有目的与否,谢之平也的的确确地将她从南城那个泥潭子里拉了出来,给了她从未体验过的优渥生活,以及不再是井底之蛙的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