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声音粗噶嘶哑,没伸手接,只示意陈盐把碗放到地上。
他动脖子的时候陈盐才发现他消瘦得厉害,像是只包裹了层松垮的皮,骨头转动间发出咔咔的声响。
这样的问话很可疑,陈盐的手习惯性地伸到了自己的腰后配枪上握着,这才点了下头。
男人这才去端碗,大口大口地咽下,用那双细得像蛇一般的瞳孔继续盯着她:“喝了,你可以出去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他对人怀有这么大的敌意,不过依然照做。
出了帐篷,陈盐就把这事暂时抛却在了脑后。
她准备继续去分发姜茶,眼见着何伟然兜头从她身旁匆匆走过,魂不守舍般往山下赶,仿佛没看见她一般。
陈盐叫了一声:“何师兄?”
“师妹,” 何伟然不知道是情绪激动得还是怎么样,整张脸憋得通红,连那双绿豆大的眼睛都湿润了,“你来得正好,你凌灵师姐出事了!”
陈盐手里的姜汤猛然一晃,砸在地上。
……
他们这批临京从调来的警力大约有六十多名,需要救援的人多,打算和在城区街道时参与的救援那样,分批次轮流下艇。
在换人交接之前,凌灵其实已经出去了好几趟。
临近天黑,救援难度已经很高了,但她仗着自己有力气,打算跟着几名男性特警一起出去捞最后一趟。
偏偏就是这次,她拉人上艇的时候骤然脱力掉进了水里,被湍急的水流连同一棵被撞折的树一同席卷出了好几米开外。
幸好和她一起出去救援的是特警,见势不妙,立马加大马力将救生艇开了过去,眼疾手快地将人从水里捞起来,才不至于丢了命。
但是凌灵的状态明显很不好,已经被砸得昏厥过去,紧急做了心肺复苏也没醒。
随行的医生并不多,只能给她做初步的检查,再进一步深入的就需要更精准的设备仪器。
凌灵落入水里时,半个身子都被那棵树的树干砸到,受到很严重的外部挫伤,很有可能是被疼晕的。
她的整个右臂被撞到青紫发肿,全身上下多处骨折,需要立即救治。
“能不能把凌灵送出去,先去医院,”陈盐心疼极了,都不敢随便碰她,转身和自己的队长请示,“她要是拖延了治疗,下半辈子说不定就废了!”
郑威义看了她一眼:“不是我不想救,只是就算再快也得等到明天早上,到时候把人员再转移出去一批,凌灵就跟着他们一块走。”
“她得坚强点,靠自己挺过这个晚上。”
很快有护士来给凌灵打了止痛针,也挂上了消炎药。
陈盐寸步不离地守在凌灵身边,生怕她就这样长睡不醒。
到了深夜的时候,凌灵开始发起了高烧,但是人却开始清醒起来,眼睛能睁开了。
“师妹……”她的意识还是模糊的,却能认出陈盐来,“我的骨头好像要散架了一样疼。”
“好疼好疼啊……”
“特别……特别是我的右手……”凌灵的嘴唇都被撞肿了,口齿模糊,像是在呓语,“我以后不会……再也拿不了枪了吧……”
“不会,明天你就能看见医生了,你这手,能有什么问题?”陈盐不着痕迹地拭去眼角的眼泪,宽慰着她,“天亮起来很快的,我陪着你呢。”
她安慰着凌灵,也仿佛是在安慰着自己。
这一夜过得格外漫长煎熬。
第二天一早,郑威义就联系了几只搜救的船只,将凌灵和好一部分的获救者一起送了出去。
其中有几名获救者和凌灵一样情况都不太好,需要有人随时照看,于是还有小部分警力和几名医生跟着船一块离开了,其中就包括何伟然。
留在山区的警察数量锐减,意味着之后的工作会更辛苦,但陈盐还是选择留下来,将没处理的事情处理完。
帐篷里的获救者都想转移到安全区域,大部分都走了,只有小部分人因为暂时无法移动还留着。
陈盐一个帐篷一个帐篷地掀过去查看登记仅剩人数。
当掀到最后一个帐篷的时候,她愕然发现昨天那个奇怪的男人居然没走,身上的衣服也还没换,他背对着门这头,只能看见有些不由自主颤抖的后背。
“你怎么还没走啊?”陈盐的手紧了紧,奇怪地追问,“他们都走了,你难道不想去安全区呆着吗?”
“错过这次的船的话,下次船再来,就要到三四天以后了。”
男人吸了吸鼻子,似乎没听见陈盐的话一般,置若罔闻,一直低头摸索着手里的包。
陈盐抿了下唇,虽然奇怪,但并没有打扰,很快数完人出去了。
临时设立的救援地一时空荡了下来。
陈盐明白白天救援时间的宝贵,没有休息太久,很快就打算去找同事一起开艇出去。
刚走出去,就见有两个小孩子结伴扭扭捏捏地冲着她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