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形一顿, 抚着后颈,有些不太自在地垂眼“嗯”了一声。
“你怎么知道那是我爸?”
“猜的,”谢珩州头也不回道,“他穿着警队特制训练服,你又笑成那个样子,如果不是在亲人面前,很难这样放松。”
谢珩州眼中的陈盐,谨慎又循规蹈矩,在谢之平面前一口一个谢叔叔,比对待老师还要客气三分。
谢家这么大一间五层别墅,她只活动在她那十四平的房间,其余地方都不曾踏足,甚至连他的房间都没进过。
只有被他逗一逗的时候,偶尔会笑笑,那也是极其浅淡的,转瞬即逝。
大多数时候她是唇角紧抿不开心的,背着手盯着脚尖,发红的眼角藏着一点湿漉未干的眼泪,看上去委屈又倔强。
谢珩州没告诉陈盐,昨晚临睡前他收到很多谢之平发来的消息,很大一部分是谢之平和她的对话记录。
他本以为陈盐或多或少会抱怨,背地和谢之平控诉他那阴晴不定的坏脾气;亦或是趁机打听他们家那段阴暗旧事,站在第三人的角度评判两句哄谢之平开心。
但她没有,即使是和他冷战的那段时间也没有。
平时说得最多的是谢珩州有在好好吃饭,好好听课,按时放学,晚上也没有很迟跑出去。
来往消息最多的,是他去主动找陈盐补课那天。
陈盐偷偷拍了他很多低头写题的背影,告诉谢之平他最近正在刻苦学习。
谢之平明显不相信他,而她极力回护,一字一句认真解释着他最近的改变。
她打字不快,用词喜欢斟酌,有时甚至凌晨一点还能看见她回复信息的记录。
谢珩州沉默着浏览完,看见谢之平发来一句“多亏了盐盐,最近不错,继续保持”。
他扯了下唇角,只回复道:下次别随便发记录了,很不尊重人家姑娘。
那晚谢珩州关了屏幕,想了很多,也回忆了许多。
从陈盐刚来到谢家,到现在两人间相处已经变得有些熟稔。他从肆无忌惮地袒露偏见,到现在已经对她生出许多自己都没发现的好感。
真心换真心,一切都不是空穴来风。
也是因为这样,他在看到那张被撕碎的照片时,第一个涌现出来念头的便是心疼。
谢珩州年少丧母,自然知道一张普普通通的合照在亲人心头的份量有多重。更何况缉毒警在役无法公开照片,留下来的影像比普通人还要更少。她既然在尽力修补,足以说明这张照片的珍贵。
可照片是谁撕的,照片上她父亲的脸又是为什么会被灼烧成那样,谢珩州都无从得知,也无法开口问询。
直到现在他才惊觉他对于陈盐的了解几乎可以说是单薄的、一无所知的。唯一可以给她的安慰,居然只是身体力行地修补一张破碎的照片。
想到这里,谢珩州清了下嗓子,浓眉轻拧,故意唱反调:“你不喜欢我帮你拼?
“没有!”陈盐飞快摇头,“我之前试了很多次都拼不好,问这些也只是想好好谢谢你。”
“谢就不用了,真想谢就加把劲让我期末考试考好点,”她没有不喜欢,谢珩州的眉目重新放松下来,恢复成原来散漫不羁的样子,“走了,上课去。”
等到他离开,陈盐这才重新捧起碗,她烧得味蕾失灵,白粥明明那么寡淡,她愣是从中尝出了一丝甜味来。
吃完早饭洗完碗,陈盐上楼重新坐在书桌前。
之前她的床头柜里收纳着一个新的空相框,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陈盐将谢珩州拼好的照片小心翼翼地放进去,指腹隔着玻璃轻轻拭过陈锋那张年轻完整的脸,唇角满足地轻勾。
在性格上陈盐完美继承了陈锋的不善言辞,她真是个很不会表达的人,明明刚刚在饭桌上这么想和谢珩州道谢,最后居然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会不会觉得她很闷,做不到像贝莉那样嘴巴里一天蹦出一个奇妙新词,也不像整天绕着他的蔺清嘉那样善于打扮自己,唯一还能被圈点的只剩成绩,怪不得他会找她来辅导。
陈盐拿着笔,无意识地在草稿上乱画。
她的右手缠着厚重的纱布,书写起来潦草又没有章法,思绪却已经放空到了夏日的风中,奔跑成了一只欣悦的雀,飞掠过山林,最后砰然一声撞向烈日。
陈盐从发呆中蓦然回神,这才发现外面开始下起了雨,刚刚那是道轰鸣的雷。
低头一看,她很熟悉自己的字迹,即使是这样随意的划痕,她也能辨认出纸页上已经写了很多遍谢珩州的名字。
陈盐慌得用纱布盖住那片书页。
少女心事像是顺着笔杆疯狂生长,压不住也藏不了。
她的心绪被扰乱,无法纾解,只能望着窗外汹涌的雨,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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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一天,陈盐病差不多痊愈,还剩一点咳嗽。
她的手腕还是扭伤着的,没办法太频繁写字,或多或少受到了点影响。
马上就要期末考试,班里的学习氛围格外浓厚,大家也很少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