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是考官在巡视。
上次乡试可没有这么严格,大有连只蚊子都不放过的架势。
归根结底,还是被舞弊案搞怕了。
苏源沉吟片刻,落笔第一句。
一天半转眼过去,苏源将草纸上经过数次修缮、润色的五言八韵诗誊写到答题用纸上。
放下毛笔,轻揉酸胀的虎口和手腕,同时翻开第一篇文章,开始检查。
翻动间带起一阵微风,苏源隐约能闻见自己身上的酸臭味。
像是被塞进酸菜坛子里泡了十天半个月,又捞起来丢进下水沟里的味道。
确认无误后,苏源怀着一言难尽的心情缴了考卷,和几十位考生一同走出考场。
踏出贡院的那一瞬间,空气仿佛都清新起来,苏源加快步伐往客栈走去。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洗个澡,冲去这一身汗味、臭味。
“苏源!”
身后传来一声呼唤,苏源停步转身,忪怔一瞬:“程兄?”
来人正是当年府试第二的程阳,他气喘吁吁赶上苏源,呼吸不稳:“苏源,你考得如何?”
程阳身上的味道有些冲人,苏源不着痕迹偏了偏头,也未隐瞒:“就正常发挥吧。”
他在府学的成绩放在那,故作谦虚反倒引人反感。
程阳表情灰暗:“我这次感觉不太好,尤其是第三题,我卡在一个地方许久,总觉得考官的出题用意不在此。”
言外之意便是不自信。
程阳早已及冠,身量却比苏源要矮一点,苏源轻易就能拍上他的肩膀:“程兄莫要妄自菲薄,切不可乱了心态,稳中求进才是最好。”
程阳强挤出一抹笑:“我晓得了,明日正好休息一天,我调整调整状态,争取第二场不掉链子。”
苏源回以微笑。
“对了。”程阳忽然话锋一转,“你会参加明年的会试吗?”
苏源侧头,眸光微动:“确有此意。”
这回轮到程阳忪怔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也是,你肯定能考中举人,教谕们也都说了,若非条件不允许,你直接参加会试都不成问题。”
这话听得苏源心里不舒服,笑容淡了淡:“程兄先放平心态,科考最忌胡思乱想,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程阳目送着苏源远去,狠狠敲了下额头。
他也知道方才那番话说的不对,可就是控制不住心里那股气。
苏源无疑是优秀的,此次说不准还能一举拿下解元。
反观他,自从院试过后,读书愈发吃劲,作出的文章也不如以往有灵性。
更别提乡试中的文章,他横看竖看都觉得写得不对劲。
出来后看到苏源,一时没忍住心里的郁闷,言语偏激了些。
如今冷静下来,倒是后悔不迭。
罢了,苏源一向大度,等乡试过后再说吧。
他还得赶紧回客栈,把带来的书本挨个儿翻一遍,以防答题时脑中空空,写不出半个字。
......
再说苏源,他回去后匆匆洗了个澡,压根没把这个小插曲记在心里,胡乱应付一口,填饱肚子就去补眠了。
这一觉睡了五六个时辰,起身后看了会书,和方东唐胤出去溜达一圈,劳逸结合,然后又在酉时入睡,天没亮奔赴贡院。
第二场考完,休息一日又是第三场。
这期间已经有数名考生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除去一位写着写着突然惊厥而亡的考生,其他几位都只是晕倒,却也遭了不小的罪。
要知道,这三天里无论发生什么,贡院大门都不会打开。
这些人都是被号军从墙头扛出去的,过程中磕磕碰碰,几经折腾下轻度昏迷也成了重度。
苏源在心里给他们点一排蜡,加快手上的动作,写完最后一句。
检查无误后,苏源上缴考卷,井然有序地离开贡院。
这次苏源没回客栈,而是等在了树荫底下。
刚站定,又有号军抬着一人出来。
即便离得挺远,苏源还是一眼认出对方是程阳。
程阳脸色惨白,陷入晕厥仍念念有词:“我还能再写......不要收我的考卷......我要做举人......”
对于程阳的魔怔低语,号军早已习以为常,眼皮子都没动一下,把人交到程家家仆手上,转身进了贡院。
苏源收回目光,临门一脚出了岔子,其崩溃程度可想而知。
不过这与他无关,他和程阳也只能勉强算是点头之交,再有几天前那番激烈言论,让他彻底无感。
只希望程阳能尽快调整好状态,莫要一蹶不振。
在烈日下等了两刻钟,唐胤和方东相携而出。
苏源挥手:“这边!”
两人迈着沉重的步伐走来,一凑近就闻到彼此身上的味道,几乎是不约而同捂住口鼻:“你好臭。”
顿了两秒,又异口同声:“彼此彼此。”
话音落下,三人都忍不住笑了。
唐胤扯了扯皱巴巴的衣裳:“可把我累坏了,像是吊着最后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