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管事心脏猛一跳,待看清契书上的文字,悄没声地将马胜骂了个底朝天。
随后扑通跪下,以头抢地:“东家都是奴才的错,是奴才没管好手底下的人。”
苏源眼底闪过一抹玩味。
一惹上事就下跪认错,好像是某一类人的通用手段。
曹安,韩志平,以及张信都惯用这一招。
先服软,至于其他事以后再说。
只可惜东家已经不相信王管事了,他嫌恶地将其一脚踢开:“王忠,你去将这个月的账簿拿来。”
又沉声强调:“是明细,而不是你整理好的那份。”
王管事胸口剧烈起伏了下,垂下头一言不发地退了出去。
不多时抱着一摞账簿进来,放到桌上后继续跪下:“东家,都在这里了。”
东家一个眼神都没给他,径自坐下,开始查账。
时间一份一秒过去,屋里一片死寂,呼吸声清晰可闻,只有翻页声间或响起。
苏源看了眼天色,夜幕已降,弯月都爬上了半空。
他换了个姿势,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着膝盖的衣料。
今儿这事不给他个结果,他是不会回去的。
左右倒霉的不会是他。
这位东家查账的速度极快,不过小半个时辰,就把高高一摞的账簿看完了。
合上最后一本账簿,东家似乎全然忘记了现场有苏源这么个外人,腾一下站起身,带倒了身后的椅子。
“砰——”
压抑许久的怒火在此刻倾泻而出,他一脚踹到王管事身上:“好你个王忠,枉我如此信任你,将牙行交给你管理,你欺上瞒下,从中克扣,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苏源:哦豁!
尽管王管事早有准备,还是猝不及防被踹翻了。
花了三秒爬起来,不顾腹部的剧痛,膝行着上前,痛哭流涕:“东家奴才不是有意的,都是马胜,是他想出的这个法子,奴才发现后还被他威胁,他说如果奴才将此事告诉您,他就说此事是奴才授意,奴才也是被逼无奈啊。”
“来人!”东家扬声喊道,等两个五大三粗的壮汉进来,指着王管事吩咐,“你们将他关到柴房去,明日一早送他见官。”
苏源好心提醒:“还有马胜呢。”
东家嘴角一抽:“对,还有马胜。”
贪昧主家财物,按照靖朝律法是要吃牢饭的。
俩壮汉应声上前,一人拎一个。
王管事一改镇定,虚张声势地大吼:“东家您可别忘了,我夫人是诚王府小皇孙的奶娘,小皇孙和我夫人最是亲近。”
苏源悄然嘶了一声,脑仁儿开始隐隐作痛。
正月初一,陛下大封皇子。
除去地位稳固的太子,其余几位已成年的皇子都被封王。
王管事口中的诚王,正是大皇子。
也是原书中将来登基的那一位。
还真是孽缘啊,苏源暗自腹诽。
书中他同父异母的庶弟将来会因为这位诚王有了从龙之功,而他不过是买个院子,遇到的牙行管事也能和诚王府沾上那么点关系。
心思流转,苏源对于王管事的话倒是不以为然。
如今朝中成年皇子斗得跟乌鸡眼似的,诚王那等眼高于顶的人,哪会关注一个奶娘的丈夫。
再看东家,他明显有一瞬的迟疑。
王管事眼中难掩得意,就算贪了银两又如何,他可是有靠山的。
尽管这靠山不屑于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对他那婆娘又打又骂,但那又如何,足够他拉虎皮扯大旗就行。
谁料东家竟冷嘲道:“再如何亲近,也不过一个奴才,你犯的罪可都白纸黑字写着呢。”
说罢一挥手:“带下去!”
去年巡视铺子,王忠还跟他抱怨,说刘侧妃娇纵易怒,小皇孙也不是个消停的,一不高兴就嚎哭,王忠的妻子几次被打得下不来床。
王忠年纪轻轻,怎么脑子就坏了,这种事都能记错。
王管事目眦欲裂,张嘴欲说什么,被壮汉捂住嘴往外拖。
很快两人都被带下去,屋里重又恢复寂静。
见时机差不多了,苏源慢条斯理起身:“多谢东家替苏某讨公道,今日时辰不早,苏某就先回了。”
东家上前一步:“今日是牙行的疏忽,我作为东家深表歉意,夜深露重,不如由我送公子回去?”
苏源脚下一顿。
东家见状忙补充一句:“我那马车就停在外头。”
苏源温和一笑:“那就麻烦东家了。”
能坐马车,谁还想走路。
再者,这东家处事公道,他对那座院子又实在满意,没必要闹得太难看。
上车后,苏源在东家对面落座。
稍稍抬眸,心说真要论起来,对方才是受害者。
一次就是几百两,十次就是几千两了,真是花自己的钱养一群吸血虫。
这时候,东家的声音打破苏源的思绪:“公子家住何处?”
苏源报了客栈名。
东家心思一动:“公子是前来参加会试的?”
苏源面带微笑,马车内的烛光在他脸上落下深灰的暗影:“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