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以打渔维持生计的渔民,也只能在规定区域内捕捞。
日往月来,先帝早已作古,封海令也已施行数十年。
因这道封海令,又有无数有去无回的先例,百姓对海洋之可怖印象根深蒂固。
“朕欲重开海关!”
弘明帝六个字,硬是把在座诸人吓得酒醒。
噼里啪啦声此起彼伏,酒杯摔了一地。
丝竹声戛然而止,舞姬乐师见势不妙,无声退下。
朝臣们面面相觑,瞪着眼一脸不赞同。
女眷们更是恨不得把脑袋埋到胸口,好听不见陛下的醉酒胡言。
即使知道帝王之意不可违,亦无法更改,王首辅还是在第一时间站出来,义正词严道:“陛下不可!”
弘明帝笑脸淡去,微醺中难掩锐利:“哦?为何不可?”
“先帝在位时,曾下封海令,陛下莫不是忘了?”
“数千将士一去不返,难道不足以证明海的可怕之处?”
“靖朝国富民安,百姓安居乐业,陛下为何又要多此一举?”
王首辅一套三连问掷地有声,在殿内回荡,经久不息。
其实他还想说,陛下您经过这么多年的努力,新政终于取得胜利,难道还不够您施展手脚吗?
眼下当务之急是将新政发展壮大,行利民之举,而不是做一些无用功。
弘明帝不以为然:“几十年过去,工部的造船技艺早有完善,王爱卿又如何断定,出海定会遇到危险?”
王首辅又气又急,声音发颤:“可那是一条条的人命呐!陛下您万万不可心存侥幸!”
不仅王首辅,在很多人看来,出海约等于送命。
白白牺牲将士们的性命,最后一无所获。
他们多希望陛下只是酒后胡言,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
可事实就是,这位酒量极好,量如江海。
谁都明白,陛下单纯是借万寿节宫宴通知他们——朕要出海,有意见也都憋着!
想到陛下在某方面的固执,大臣们头痛不已。
纷纷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太子,希望太子能让陛下打消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谁知太子一味闷头喝酒,对众人的视线一无所觉,仿佛是个无情的喝酒机器。
大臣们:完了!
看这架势,分明太子殿下也站到了陛下那边!
本就微薄的希望更加渺茫,众人不禁面露绝望。
王首辅劝说无效,递了个眼色给御使大夫。
御史大夫会意,佝偻着一把老腰上前:“陛下,老臣以为不可!”
弘明帝慢条斯理酌一口酒:“朕不要你以为,朕只要朕以为。”
就差把“任性”俩字儿刻在脸上。
御史大夫扑通跪地,老泪纵横:“陛下是想眼睁睁看着成百上千的将士葬身鱼腹吗?”
弘明帝不应,御史大夫也就这么固执地跪着,场面一度陷入凝滞状态。
好好的万寿节宫宴,硬是上演了一出君臣对峙的大戏。
苏源坐于席间,专心剥橘子,对殿中的对话充耳不闻。
右手边,王一舟不知看了他多少眼,还是没忍住:“承珩,你觉得重开海关可行吗?”
修长的手指捻下橘瓣上的白色丝络,苏源把橘瓣放进小碟中,神情专注且平和。
“王兄不是一直在研究造船技艺吗,船只能否在海里破浪前行,你还不清楚吗?”
轻描淡写的一句,却让王一舟表情变幻了数次。
他捏紧酒杯,难掩诧异:“承珩怎么知道的?”
苏源无声笑了笑:“我猜的。”
王一舟:“......”我怀疑你在逗我。
就在这时,御史大夫身子一晃,软软晕厥过去。
弘明帝让人把他抬下去,还贴心地叫来太医为其诊治。
朝臣们嘴角疯狂抽搐,不知说什么好。
这叫什么?
打一棒子给一颗糖?!
王首辅看出弘明帝意志坚决,还想趁今日再劝说一番。
——靖朝有个规矩,万寿节这一日不得杀生。
就算真触怒了弘明帝,也不至于尸首分家,顶多受点皮肉之苦。
对王首辅而言,家国安定在他心里排第一位。
他无论如何也要让陛下收回成命。
没等他想好措辞,弘明帝已率先发话:“行了,海关一事容后再议。”
随后一挥手,舞姬乐师再度出场。
在悦耳丝竹声中,舞姬排好队列,和着乐声缓缓起舞。
弘明帝从盘子里揪了个最大的葡萄,塞到皇后手里,又看向下面:“诸位爱卿不必拘谨,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今日不醉不归!”
众人:“......”
您老抛下一个惊天巨雷,炸得咱们吱哇乱叫怀疑人生,咱们哪还有心思吃好喝好。
不当场哭出来就算好的了。
碰上这么个想一出是一出的顶头上司,真是叫人欲哭无泪。
王一舟在桌下戳了戳苏源,求知欲格外旺盛:“承珩,你是怎么猜到的?”
苏源乜了眼上首悠哉悠哉品酒的弘明帝,缓缓道来。
自从入工部任职,除一开始王一舟带他熟悉环境,之后每次见面,总能看到他浑身脏兮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