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朝的大夫在痘疹上的经验明显不足,若他早些提出有效治疗痘疹的方法,也许情况会比现在要好得多。
可惜,他疏忽了这一点。
“好一个安庆府!好一个知而不报!”
弘明帝死死盯着急奏上略显潦草的字迹,啪啪直拍桌子,震得棋子跳来晃去。
“三个村子,起码有数百人。”
弘明帝闭了闭眼,不敢去想那惨烈的画面,手指发颤,连急奏都握不住,从掌心滑落。
苏源眼疾手快,一把捞起急奏,放回到弘明帝面前。
“陛下,眼下最要紧的是防止痘疹再度扩散,以免波及到更多无辜的百姓。”
清润润的嗓音勉强唤回弘明帝的理智,他下意识摸上左胳膊:“倘若诊治及时,顶多像朕这样留几个疤,也不至于丢掉性命。”
弘明帝犹记得他是九岁那年感染了痘疹。
并非意外,而是先帝的某个宠妃故意为之。
整整半个月,他每时每刻都处于煎熬之中,一度以为自己捱不过去。
好在,对始作俑者的恨意,对先帝的怨念以及对母后的留恋支撑着他,让他活了下来。
只胳膊上的痘疤终身伴随着他,时刻提醒他那段屈辱又无助的幼年时期。
赵澹递给苏源一个感激的眼神,语速极快地说:“儿臣自请前往安庆府,捉拿隐而不报的县令,并控制痘疹之毒再次蔓延。”
他是储君,亦是半君,首先在身份上便可起到安抚民心的作用。
再者,几百人感染痘疹,安庆府距京城也不算太远,京中却没有听到一丝一毫的风声。
赵澹很难不怀疑,这件事里除了县令的隐瞒和不作为,安庆府知府又是否知情,是否帮着该县令瞒下这个消息。
弘明帝当场否决:“不行!”
痘疹极其危险,万一赵澹出了什么事,他真是哭都没地儿哭。
赵澹放缓语气:“此次痘疹不似以往,若任其发展下去,极有可能形成瘟疫,届时蔓延至整个安庆府。”
“儿臣是太子,理应担负起守护百姓的职责,为父皇您分忧。”
这话没毛病,可弘明帝到底不放心让赵澹置身于危险之中,一时间踟蹰难决。
空气猝然凝滞,临公公为首的宫人们大气不敢出,默默降低存在感。
唯独苏源不退反进:“陛下,微臣自请前往安庆府。”
弘明帝愣了下,同样坚决地摇头:“你也不行!”
苏源掐了下指尖,索性直言道:“微臣有预防痘疹的法子,对痘疹的治疗也有几分了解,再没有比微臣更合适的人选。”
短短三句话,透露出太多的信息。
弘明帝呼吸微乱,身体前倾:“承珩你说......你有预防痘疹的法子?”
提起这个,苏源不免面露羞愧:“微臣早年在胡商手里淘来一本书,上面记载了预防痘疹的方子。”
说着,他深深作了一揖:“一切都是微臣的疏忽,若微臣早日献上方子,百姓也能早日脱离痘疹的荼毒。”
弘明帝虚虚点了点苏源,语气甚是无奈:“你啊,什么事都喜欢往自个儿的身上揽。”
“这些年你为靖朝做出的贡献还少?朕信你不是有意如此,对否?”
苏源绷直了下颌,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倘若他早几年想起这一茬事,定会迫不及待献上预防痘疹的方子。
一来是为百姓谋福,二来也是为自己积攒功劳,何乐而不为?
天知道方才他听说数百人死于痘疹,震惊的同时,内疚几乎铺天盖地将他淹没。
见苏源闷声不言,弘明帝不禁扶额,忽然跟赵澹来了句:“澹儿你快些出去,承珩定不想让你看到他偷偷落泪的样子。”
赵澹:“......”
父皇您别火上浇油了,再这样远靖伯真要被您促狭哭了。
苏源:“???”
他只是心里不好受,不代表他要像幼崽时期的元宵那样,一点不如意就啪嗒啪嗒掉小珍珠。
不过经弘明帝这么一打岔,苏源缓过来不少,眉间的折痕不自觉地舒展开。
弘明帝眼尖地瞅见:“可好些了?”
苏源微微一怔,陡然明白方才陛下是故意如此。
心口微暖,敛眸摇了摇头:“......微臣无事。”
说话间,不经意瞥了眼太子殿下。
却见赵澹眉宇间一派清朗正气,似是察觉到苏源的注视,嘴角流露出一抹毫无芥蒂的笑。
“苏大人可否详细说说预防痘疹的方子?”
苏源暗自松了口气,面上愈发严肃,缓缓道来。
没错,预防痘疹的方子就是牛痘。
牛痘预防痘疹起始于18世纪70年代,较之旱苗法、水苗法等预防法,要更为安全稳妥。
至于原理......
苏源隐约记得牛痘病毒和天花病毒有着相同的抗原性质,人在感染过牛痘后,体内会产生一种天花的抗体,从而能获得抵抗天花病毒的免疫力。
苏源担心天家父子听不懂所谓的抗原、抗体和免疫力是何意,特意将牛痘预防法的原理掰开揉碎了说给他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