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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_伊利昂【完结】(24)

  见他脸色灰暗,默默的没有抬头,贯一和尚便自行取出一个布包,在腿上打开来。姜贺敷稍微抬起头,心中原本以为那会是“贺敷”,苦涩地想着大概刀会随着人心的变化而变化吧,烈铜生和自己都心碎如此,就算是“贺敷”也难免会断裂。有些自嘲地笑笑,就把布包拿过来,定睛一看,才发现不是“贺敷”。这把刀虽然已经断成两截,但是光泽依旧很好,一看就是饱尝腥风血雨的老刀。只要刀的主人愿意花费心思让爱刀在新鲜血肉之中不断磨练浸润,即便最初是一柄普普通通、粗制滥造的刀,经历了岁月和战斗的洗礼之后也能出落成传奇之刃。这把刀就是这样的典范,姜贺敷凭借专业的眼力一眼就能辨认。他拿起其中一个断片,仔细查看,呼吸逐渐变得沉重起来。这把刀不是别的,正是烈铜生的常用佩刀“炼银”。原来碎裂的不是姜贺敷自己……而是她的心。

  烈铜生一直对冶金工艺十分着迷,他初次遇见烈铜生时,出于职业习惯第一眼看到的是她的佩刀,第二眼才看了她的脸。当时的佩刀就是这把由烈铜生亲手打制的“炼银”,她曾经说过,她人生中的第一次杀人,就是和“炼银”搭档完成的。这样一把极具意义的刀,想必也是主战刀了,战士通常是很迷信的,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惯用刀,这一点上的执拗和刀匠莫名相像。这样一把备受考验、饱受信赖的老刀,怎么无缘无故就断了呢?姜贺敷转过刀片,查看断面。

  他看见那个断面,就好像看见了一个暴怒的烈铜生,一个绝望的烈铜生,一个不顾一切、狠狠挥刀斩向杀害了她挚爱的未婚夫的敌人的烈铜生。他越是准确地判断刀断裂的原因就越是心寒。他感觉自己像是被遗弃了,只能站在那个被烟沙包裹的战场外围,远远听见里面传来刀剑叮当碰撞、相互撕咬的杀人的声音,听见烈铜生用她美丽的嗓音为那个夺走了他的地位的男人像一头野兽一样愤怒地嘶吼咆哮。他手上捧着断片,心脏抽搐着,惶惶,找不回呼吸的韵律,什么也说不出来。

  带着断刀回到家中,他迅速把自己扔进工作之中,就像当初为烈铜生打制“贺敷”一样终日不离工坊。他把炼银修补好了,又砸断,再次修补,然后砸断……直到烈铜生载誉归来。他在工坊里听说她被圣上封为战神,从此被供奉在新修建的武殿上,成为帝国统一与强大的象征。漫长的迟疑和斟酌最终使他放下手中的工具,在围裙上擦擦满是老茧和水泡的脏手,洗澡更衣。镜中的自己已经隐约有了白发,面容也像是老去了十岁。他修剪头发,按匠户的方式把头发盘好,就拿着用上好绸面布料包裹着的“炼银”前往禁卫军谒见战神。

  战神坐在高高的殿堂上,身上披着深蓝与黄金的礼服。她看见姜贺敷,便从神座上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下神座前的台阶。从武殿正门吹进来的风把那长袍扬在空中,墨蓝八千流云好像就是他头顶的滚滚乌云,而那些拨开流云向外怒视着暴睁着觊觎着的黄金兽瞳一眨不眨地向外望着,既呆滞无情,又具有远古诅咒一般神秘的威慑力。烈铜生面无表情地睁着一模一样的黄金暴瞳朝他走来,他望着面容阴冷、神情大变的她,竟然毛骨悚然。这时,出于职业习惯,他看到了她腰间佩带的刀……是“贺敷”无疑。

  这一确认竟使他心里就踏实了许多。这时烈铜生还在一步步接近他,气息近乎全无,好像幽灵无轻无重、无情无欲地飘来。那时候姜贺敷就意识到了,战神的铁面是普天臣民齐心协力为她戴好的面具,他们监视的目光无孔不入,他们给了她无上荣耀,也就被天理赋予了看守、监管、杀死这头沉默狮子的权利。烈铜生已经不存在了,那个立在武殿上的形象是战神的风姿,想要将人类所用的旧物原样奉上的姜贺敷,才是最可笑的刀匠。

  于是姜贺敷只是向战神深深一拜,就转身离开。虽然家在京城,却感觉自己在京城街道上流浪,他手捧“炼银”却是无处可去。最终,他登上皇恩寺的前门,请求与贯一和尚见面。

  贯一和尚见到他和他手上重获新生的刀,问他:“修好了?”

  他点头。

  贯一和尚有点害怕似的稍稍塌下腰部,缩着肩膀,喃喃似的回答了自己心中冒出的问题:“虽然专程去了她那里,但是她已经不需要了。”

  姜贺敷抱着刀,低着头,热泪落在包裹刀身的绸布上,留下斑斑点点的印子。

  作者有话要说:

  哎……发完算了

  第4章 13-16

  13、

  烈氏虎族的发源之地,在北疆最北端的神女峰。松林雪山、虎啸寒风,最初的虎族人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开辟了生路,他们毛皮为衣、生肉为食,翻越一座座挡住中原温暖春风的屏山重峦,最终走到了京城西面的富庶之地,建造了矗立在温泉之上的宏伟宅院。

  如今平平和牙牙的路线就是初民迁徙的逆行,他们的目标是神女庙。在“北疆第一山脉”脚下的温泉小镇休息一夜之后,两人就开始了翻山之路。随着海拔逐渐升高,周围的黄金秋色逐渐变作霜白,然后雪线朝他们迎面扑来,平平拉着牙牙的手走在脚踝深的雪地里,天空乌云密布。虎族人怕热不怕冷,走在大雪纷飞的高纬度针叶林里也只需要一件单袖毛皮大衣和一顶保护耳朵的熊皮帽子,这个拥有与野兽徒手肉搏的族群记忆的民族注定不会因天气而放弃战斗的便利。平平和牙牙都习惯把左臂露在外面,两人都是左撇子。牙牙习惯以族人向来不看好的竖式拔刀法,父亲一次又一次地劝她改变这个糟糕透顶的拔刀习惯,也演示过这种方法对防御高处来袭的敌人的缺陷,但是牙牙并没放在心上,所以她的刀至今为止还是挂在左边;平平采取使用最为广泛、无论效果还是口碑都非常良好的横式拔刀法,刀挂在右边。多年来他俩都在在外衣里面穿母亲专门为他们练习刀法而改制的单衫,这种衣服看上去就是普普通通的白色长袍,但是母亲裁短了袍裾,又稍微缝合了宽大的袖口,无论大人小孩穿起来都非常方便活动,连父亲都特意叫母亲为他做了一件。老派的族人,比如爷爷,是绝不会穿这种衣服的,他们手上的动作早就习惯了宽大袖口的影响,相比这个,他们更在意舞刀的气度,因此认为长袖飘带的服装才是佩刀之人的制服。平平和牙牙在这件事上采取的是一种不以为然的态度,总之窄袖口更加方便,他们就一直穿窄袖口的衣服锻炼、作战。

  翻过山顶之后,平平明显感到了气候的变化。一路轻快地下山之后,他和牙牙很快就走在山脚的热闹市镇上了。牙牙的心情变得轻松很多,平平走在她身边都能感到她那种闪闪发光的高昂情绪。察觉到牙牙的心思,平平说:“那今晚就住在这里吧!”牙牙轻捷地答应了,前几天露宿山上的抱怨之辞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们一边走一边查看这个小镇的状况,不一会儿乌云密布,天上大大小小地砸下冰雹来。当地人从容不迫地收拾摊子躲进房间,平平拉着牙牙急忙跑到屋檐下。这个屋檐属于一家茶馆,这家茶馆看上去很有些年头,用的是传统的拆卸式木板门。白天做生意的时候茶馆的木板门被全部卸下,一块一块叠靠在内侧墙上,这样无论是从街道上的行人看茶馆里面的热闹,还是茶馆里面客人看街道外面的热闹,都是轻松容易的事情。虽然茶馆是一间独立的房屋,能够遮风挡雨,但是又和集市浑然一体,里里外外弥漫着一样的气氛。平平朝茶馆里面瞄了一眼,不动声色地转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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