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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炉寒_Enid【完结】(10)

  毕竟,我从未见过如此失控的兄长。强烈的渴望燃烧着他的心,他在尽力压抑,我现在才看出来。原本我已经他在倾泻的情绪竟是他强自压制后的结果,那个男人的影响力已经达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我隐约察觉到嫉妒的存在。我一直是兄长唯一注视的人,但现在,我成了次要的一位。那个男人比我更重要,比权力霸业更重要,他高于一切。我嫉妒他。

  但想这些没有意义。我必须找到解决的方法,再这样下去,兄长会被自身的欲望燃成灰烬。为了兄长,必须牺牲一些东西。

  丙子年春正月乙卯

  紊乱的思绪终于平定下来。很早便起床,对镜精心打扮了一番。虽然不懂我为什么要精心装扮。然后我去长乐宫,长乐宫的情形正如我预料——狂暴的兄长与哭泣的宫女,但今天还有小满。

  小满被父亲吓得嚎啕大哭,我将他抱在怀里,也想发火,看到小满泪痕满面的样子忍住。我将小满带出宫殿,吩咐侍女好好照顾他,才向兄长发火:“小满只不过是个四岁大的孩子,你这样迁怒他人算什么?”

  兄长怒气冲冲的看了我一眼,闷声不语。我想他其实已经自觉到错误,但却无法控制。兄长从未为任何事物痴迷到这般地步,这让我更怒不可抑。“你还算是一国之君!连这点魄力都没有!”我用力抓着兄长的手臂,紧到我几乎错觉自己的手指会寸寸断折,“你要想他,就去给我抢回来!你若是个只知道隐瞒逃避的懦夫,你就不配做我的哥哥!”

  兄长猛烈的震动了一下,他呆呆望着我,脸上的表情从愤怒与羞惭的交织变为迷茫,最后成为沉闷。“我疯了,”兄长阴暗嘶哑的说,“我马上就要疯了。”

  那个男人对兄长来说,会是一柄锐利无比的凶器——这就是大凶之卦。我隐约感觉到不祥,但一切变化得太过迅速,我已经无法阻止了。

  二月丙申

  终于找到了解决之道,写出这句话时我发觉我在冷笑,镜子中的少女面容晦暗阴毒,不复明朗。我无法宽恕那个导致这一切的男人,是他让一切变得紊乱,脱出常轨。兄长原本是位名君,齐国本来可以君临天下,我也可以永远当一个受兄长疼爱的小妹妹,但这些都在那个男人的出现后破灭殆尽。是这怨毒恨意让我变得苍老,惹人厌恶。

  解决之道很简单,是我向伯期提出的。伯期赞同了我的观点——兄长的冷静更为重要。他们向赵国提出交涉,要求以赵国公主铮成为人质前往齐国,以作为两国间和平的保证。隐含在正式文件之下的另一个条件,是铮的丈夫,那个男人必须也成为人质。赵国没有选择的权力,没有。

  三月甲辰

  长久的等待终于到了尽头。赵国公主的车队驶达城门外,兄长的烦躁不安也到了极点。赵国公主和那个男人进宫的时候,我看出兄长用了全身的力气在克制自己。我转头看向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他垂着头,面容平静祥和,仿佛他并非身为人质,而是雍容娴雅的作客敌国。我呆了很久,满腹的怨毒之意刹那化为乌有。他是那么的……美,我甚至无法用言辞来形容我紊乱的思绪。他很美,不是容貌上的美,而是一种忧悒,愁伤,虚幻缥缈的柔静气质,那么纯净,那么出尘,美丽得让我心碎。我想伸手触摸他,很想,但我知道我不能。

  兄长与他站在一起,气质天差地别。他们截然相反,强烈的压迫与柔和的静谧是两个极端,但却又相衬得如此契合。兄长是英俊矫健的王者,如博击长空的鹰,锐利刚烈,习惯于俯视大地;而他却是鹤,飘逸灵动的仙物,以花为食朝露为饮的鹤。

  我第一次问及他的名字:“司祁”。一个平凡普通的名字。

  八、回忆之章·泠瑛宫笔记

  三月丙寅

  我还记得他抵达齐都的那天晚上,兄长和我都在长乐宫,还有他和他的妻子铮公主。他和妻子坐在一起,他们的手始终紧紧相握。铮公主是个年龄与我仿佛的少女,气质与祁很像,他们同样的柔静,安祥,文弱的外表藏着坚强勇敢的心。酒宴之后,铮公主回到了她住的照红宫,她的脸色白得发寒,走的时候几乎已经落下泪来,只是强撑着不肯在我们面前示弱。我想她已经知道了自己所爱的丈夫将要遭受的命运。我开始踌躇,这诡异尴尬的事件中,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祁站起来,我清晰的记得他的动作那种奇特的优雅,任何人都不可能模仿的那种脆弱却又柔韧的优雅。他走到兄长面前,向他敬酒,然后他微笑——他真的是以一种温柔的微笑表情说的:“今天晚上需要我吗?”

  兄长和我都愣住了,兄长从未经历过让他不知所措的局面,这就是了。他手中的青玉盏掉在地上砸得粉碎,我逃离了长乐宫,深夜的寒风吹在我发烫的面颊上,才让我怦怦乱跳的心恢复平静。

  我以为就会这样发展,但我又错了。祁从来不曾说过什么,他柔顺的接受了他的命运,却以一种沉默的方式来抗拒。他从不曾走出长乐宫的房间,我每次去看他时,他都只是静静的坐着,我试着与他谈话,他的思绪却不曾停留在我身上半刻。他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的向照红宫的方向飘去。我注意到了这一点,我认为可以从这儿找到突破口。

  三月壬申

  今天去了照红宫,那儿的凄凉景象让我吃惊。我原以为兄长会以平日的王者之风给她适于她身份的照顾,但那儿只是一个冷清偏僻的宫殿而已,我发现铮公主甚至需要自己照料自己的生活。她柔软洁白的双手上结着血痂,但她一声不吭,只用冰冷蔑视的目光看着我。她和祁的确很相似。

  “你是在怜悯我吗?”她直截了当的问,对我带来的衣物食品等视而不见,尽管她的衣物已经褪色黯淡。我感觉到一丝出其不意的狼狈:“我只是给你你应有的东西。”

  “在刀殂板上挣扎的鱼肉会有什么?”她尖刻的反击,冷冷的转回视线,继续缝补她的衣服。我怔了好一会,才脱口而出:“我刚刚从祁那儿过来。”

  她的脸色顿时煞白,她瘦弱的身子颤抖着,费尽力气将手抬起来,指着门口:“你给我出去。”

  我嗫嚅着:“公主……”

  “出去!”她尖声大叫,“出去!”

  我第一次在一个人面前觉得心惊胆颤,连忙出了门,好久才让惊慌平息。是她的仇恨让我惊慌失措。这是兄长的罪过,也是我间接促成的。

  四月乙酉

  像每天都做的那样,我离开长乐宫后又去了照红宫。铮静静的坐着,像祁一样安静、死寂。我给她带来祁的消息,祁的消息总是千篇一律,乏味单调,但当我说的时候,她虽然装做漠不关心,紧绷的指尖却说明了她的急切。不过今天有点例外。

  “小满——小满是兄长的独子,”我尽力让自己的微笑看起来友好温和,“你无法想像那是个多可爱的孩子,今天他跟着我偷偷去了长乐宫。当然我不该带他去的,可是他真是个缠死人的孩子。小满被祁迷住了,吵着要祁抱他,祁笑了,他喜欢孩子,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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