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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神少女_湖砚【完结+番外】(4)

  “进”字的尾音还没收起,窗外猛炸下一个雷来,窗户都被余响震动了。

  海泠被这么冷不丁一吓,脑子比刚刚劈落的闪电还白亮,剩下的唱词忘得一干二净。过了几秒,雷声平息了,她才回过神来,拍拍胸口吐了口气。

  她听到大厅角落传来“滴答——滴答——”的声音。

  海泠打了手电朝那一照,看到天花板上渗出一滩巴掌大的水迹,她又把手电一转,朝二楼楼梯口望去;光柱扫到的地方隐约有些湿漉漉的水光。

  二楼怕是进水了。海泠赶紧跳下椅子,“哗啦”一脚踏进冰凉的积水——这半天工夫,水位已经快要涨到腿肚。

  她朝窗外望去,风大雨大,视野里已经看不到第二扇亮着的窗户。图书馆像在暗海上漂浮的小船,被雨幕隔绝在世界之外。

  我说,那你怕不怕?海泠说,还行吧,是有点吓人。

  我想这句话的意思应该是“乖乖,可吓死我了”。

  但是再吓人,她也得上楼去——她不去,还有谁去?

  海泠握着手电,踮着脚尖小步小步地蹚水上楼。二楼的地板被水浸湿了,她每迈出一步,都听到一声涩哑的声响。所幸眼前的情况比她想象的好得多,只有几扇窗户被吹大了漏缝,地板上积了点水,插座没事,书架没事,书也没事。海泠把漏缝重新堵上,又把地板擦干,举着手电筒上下左右照了一圈,确认没有其他问题之后,准备下楼继续坐着。

  “滴答——”

  这一滴水直接落在了她的额头,顺着鼻梁流下。

  海泠抬起头,发现头顶上方的天花板正悬着一串水珠,正对上的位置似乎是三楼藏书阁。

  她站在二楼的楼梯口,朝下是一团融融的烛光,朝上是阴暗潮湿的洞穴……海泠又拿手电筒照了照,那一点点昏黄的光亮几乎瞬间就融进黑暗,就像撒在咖啡里的一勺砂糖。

  所有能想到的潜伏于黑暗的恐怖,都在这一刻涌入她的脑海。

  海泠在二楼平台上站了一会儿,脚尖左左右右地挪动。她想要不今晚就算了吧,等明天天亮,台风离境了,再一次性整理收拾一下;反正三楼的情况应该也和二楼差不多,就是漏了点水,没什么——

  又一个响雷炸落,窗户、瓦片、房梁……这房子的每块老骨头都在雷声中哆嗦。

  海泠听到一声 “喀拉”,夹在雷声里,清清楚楚,从她头顶之上的三楼传来。

  这是什么声音?什么东西裂了?破了?摔了?三楼只有一条走廊,一个房间,走廊上也没有什么能摔的摆设……

  所以这声“喀拉”是从哪儿发出来的?

  海泠望望楼下烛火摇曳的大厅,又望望头顶漆黑一片的藏书阁,吸了一口气,用手按下快要跳出胸膛的小心脏,踏上去三楼的台阶。

  三楼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泥土味,混着新鲜的青苔和草根的气息。但这里高出地面十几米,窗台上也没有花盆,又是哪来的泥巴?

  电筒的光束缓慢地扫过每一扇窗,然后贴着地面移动。窗口没有进水,墙面一片整洁,地板也是干燥——

  不对,地板几乎是干燥的。

  淡黄色的光芒落在海泠面前六七步远处,那里有几点水渍浅浅反光。

  海泠朝前走了一步,两步,手电投在地板上的光圈也跟着移动,更多的水渍在照射下泛出光来。

  三楼只有一个房间,这些亮晶晶的小点就指向那个房间。

  海泠抬头望去,一大片湿润的痕迹在天花板上洇出,像有条巨大的蛞蝓从这里爬过——爬进了那扇乌木大门后面。

  她赶紧跑上去用手推了推门板——和白天一样,一动不动。她又举起手电,照遍乌木大门的每一道缝隙,另一只手的手指跟着贴上门板,仔细地移动,触摸。

  她摸到一些起伏不平的刀痕,都是旧日留下的印记,锉刀,砂纸和油漆都没能把它们盖过。木纹里嵌着一些细碎的光亮,像沉在河底的金砂。

  “喀拉”,和刚才一样的声音,这一次离她很近。

  也许就来自这两扇乌木大门之后。

  反应过来的时候,海泠已经在冲下楼梯的途中。她的脚几乎是自己动了起来,连跨两阶三阶地朝下跑,跌跌撞撞摇摇晃晃。

  她又跑进那团暖黄色的烛光里了。大厅的水位已经过了腿肚,正在漫向膝盖。海泠一脚一脚趟着水,大步走到柜台旁,来不及放下手电筒,直接扑身抓起电话机,抓起话筒,手指扣上拨号盘——

  一秒的迟疑后,海泠拨出了一个呼机号码。

  这是她那个下海捞金的爸爸唯一留下的联系方式。海泠以前也打过,那一次,半个月后她才等来回电。

  她知道这一次也许也是一样,但藏书阁的钥匙传男不传女,只能是在爷爷的独生子手里。

  最后一个数字拨出,拨号盘“咔咔咔”地转回原点,话筒里却没有传来“嘟——嘟——”的脉冲音。

  海泠把话筒放回座机,又拿起来重拨了一遍。那一头还是安安静静,像埋在雪里。

  海泠想也许是传呼信息台临时停工,她转而打了姑姑家的电话。“咔咔咔”地拨完号码后,话筒里依然毫无声息。

  ——电话信号也被切断了,就像这片区域全体停电一样?

  一道闪电从天际劈落,窗外行道树的每一片叶子都在这一瞬间闪闪发亮。

  墙上的挂钟快走到10点,雨势越来越大,像有开山的炮火从云端轰下石子来。海泠紧紧握着话筒,一遍又一遍地转动拨号盘,把那两个号码轮流拨出。

  没有信号,没有回音,没有她想要的帮助。

  海泠不知道三楼发生了什么,她的头皮一阵阵发紧,张着嘴一下一下地换气,喉头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

  在当时的当下,她存在的意义是图书馆,图书馆存在的意义是藏书阁,而藏书阁存在的意义——是那些她素昧平生的书。

  海泠抬头朝天花板望去,那里渗出的水迹越来越大,“滴滴答答”的声音已经听不见了,漏下的积水直接顺着墙壁流淌。

  海泠眼眶里的水也要蓄不住地淌下了。她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小时候的雷雨夜,火亮的闪电,炸响的惊雷,灯影重重的房间,黑暗中汩汩的水声……拨号盘“咔咔咔”地又转出一个号码,话筒那一头的积雪还没有化开。

  海泠眼里的水光越来越沉。她想奶奶,想奶奶的小戏台。那帘幔子在她的记忆里一直是暖融融的浅黄色,上面演出过白娘子的爱恨情仇,周武王的生离死别,还有飞将军历经千战,未尝一败的赫赫功勋。

  那时候多好。像这样的雷雨夜,她房间的小桌上也会点一支蜡烛,奶奶坐在窗边,举着飞将军对她说——“囡囡别怕,飞将军守着你呢”。

  落在桌面上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开始敲打,“哒哒——哒——”,是留在童年记忆中的拍子。海泠想起“飞将军”后面的唱词了。她恍惚地唱,声音好像一团被揉皱的棉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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