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疑惑,连日的疼痛已经令她有些意识变得迟钝了下来。
她抢了一下刀刃,发现根本就抢不过来。
她回过身,白色的衣角覆盖住了她的眼睛,连带着她的意识也消弭在白色之中。
她艰难地拉开白色,一双琥珀色的眼眸与她对上。
温宜笑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口,就再次昏睡了过去。
……
崔灵姝在岸上等了很久。
她刚刚开始等的时候,还会纪录下来过了多少天,但是后来,她干脆懒得记了,在坑底下安心地住了下来。
这里风景优美气候宜人,有吃的有喝的,她又是天生喜静的人,即便只有她一个人,她也感觉住得惬意,就算温宜笑这辈子都不浮上来,她也可以好好待着。
其实她也会担心温宜笑,不知道她在深不见底的潭水中究竟过得怎么样了。
她也曾尝试过想要进入水中寻找她。
可她现在的形态已经不是鬼火,而是变成了人,很难想要穿过水面。她自小生活在北方,北方多旱地,她天生怕水。
鼓起勇气往下跳的时候,水面好像天然抗拒她的加入,直接像弹棉花一样,化为一张大网,把她给弹出去。
崔灵姝仰头栽倒在地上,郁闷得很,但是也没有办法。
既然下不去,就只好在上面停留。
反正这个地方是温宜笑带她来的,肯定是他们的地盘,崔灵姝不担心他们会在自己的地盘里出什么事情。
只不过余绥那副样子的确有些渗人。
崔灵姝回想起第一次见到余绥的时候,她那时候还在家中念书。
因为两种血脉混杂在她身上,所以她天生体虚多病,家里事事都顺着它。
战乱时期,女孩子很少有念书的,但为了给她解乏,就算家道中落,家里也尽力给她请了夫子,希望她念书识字,将来在这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乱世,可有一技之长庇护自己。
那一日夫子才刚刚讲完课,他讲乱世,讲昏君,讲九尾狐魅惑君主,讲这十年来世间的各种灾难。
崔灵姝听得心虚,毕竟给昏君送去妖妃的,就是她们崔氏一族,她心里头深深地厌恶着那个占据妖妃身体的九尾狐妖,如果没有那个九尾狐妖,那么她们一族也不至于被各路军阀牵连,被指控为罪魁祸首,狼狈求生。
课毕后,她抬头看向窗外,忽然间见到一抹白色的身影。
那人墨色长发一路垂到腰际,手中握着一柄弓,琥珀色的眼眸,给人一种纯粹又深沉的感觉,就这一眼,崔灵姝心里就生出了他必定不是凡人的念头。
它果然不是凡人,仅仅一眨眼,那人又不见了,似是仙人入凡。
仙人入世,是会给众生带来好运的。
就在他离开之后不久,狐妖被诛杀,而后昏君兵败,逃亡途中被斩杀。
本来以为,从今往后,就可以过好日子的。
可是等了又等,又是三年混战的光景,等到新朝初立,各地渐渐安稳了下来以后,她却被夺了身体……
其实温宜笑恨那个替代者,她又何尝不恨?
她放下手中的人偶,最近她到处采集天坑里飞舞的棉絮,开始编织柔软的娃娃。
按照着记忆中父母和几个兄长的模样,这个是爹爹,那个是娘亲……
明明被替代的只是那么短短一年多的光景,可是在被替代以前的记忆,她已经不太清楚了,她在混沌中浑浑噩噩了太久,记忆也在被蚕食中分崩离析。
记忆中父母还有兄长们的音容笑貌已经渐行渐远,说起来,这一年来,她都没有去祭拜过他们。替代者也没有,她用着她的身体,在她的亲人们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将他们杀死。用他们的血肉替自己铺好进宫的路,却从来没有想要祭拜他们,安抚他们在天之灵。
甚至宫里曾经提出过有关给他们父母修葺坟墓的事,也被替代者以“伤心过度不愿见父母怕勾起伤心事,
她已经很久没有像小孩子一样办家家了,可在织好棉絮做的娃娃以后,她时常会采来了最鲜的野果,摆在爹爹和娘亲的娃娃前,一边和他们絮絮叨叨着,一边在他们的陪伴下食用,就好像从前一样。
日复一日地过去,温宜笑还是没有上来。
她很轻易就能够看出温宜笑和余绥的关系匪浅,如果温宜笑不治好余绥,她怕是不愿意回来的了。
白骨生花,岂是那么容易的?
终于有一日,当她在潭边采集棉絮的时候,看到潭中渐渐转出一个漩涡。
崔灵姝抬头,就以一慌神的功夫,眼前闪过了一道白色的身影。
她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是余绥。
风卷起他衣裳下摆,可以看见他赤足踏在青草地上,双足已经被血肉替代,而不再是可怖的白骨。
而他怀中抱着的温宜笑已经昏迷不醒,长发垂落,头软绵绵地晃着。
崔灵姝心中微微一颤,能令余绥完全恢复,温宜笑究竟做了些什么。
余绥皱着眉头,紧紧地盯着温宜笑心口,白色的衣襟被红色晕湿,粉红色由心口的位置一直向外晕染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