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兄,过所办好了吗?”段简璧问,糖汁沾在她嘴唇上,润泽晶莹似花瓣含露,单看着,便觉得有一股清香。
裴宣看着她,笑着点头。
“阿兄,你怎么心不在焉的?”方才,段简璧已察觉裴宣心事重重,本以为是过所出了问题,而今看来并不是。
裴宣怔了一下,没有说话。
他已收到方六传信,言及晋王亲自率兵来寻王妃影踪,询问他这边进展情况,并要他抓紧去与晋王会合。
方六既能递信于他,说明晋王也已知晓他的行踪。
大概,晋王很快就找过来了。
“阿璧,我们可能要继续赶路了。”裴宣说。他本打算在这里多休息两天,好让阿璧缓一缓连日赶路的疲劳,可没料到晋王来的如此之快。
段简璧听闻此话,自也猜到了事情不妙,并没多问,只是顺从地说:“我去收拾东西。”
没多会儿,行装便已收拾妥当,来不及晾晒的衣服都被装在一个透气的竹编篮子中,裴宣赶车,段简璧便坐在车厢内整理这些衣服,以免衣裳捂得发臭。
裴宣余光瞥见女郎身影,想到她这些日子以来的操劳,心内又生愧疚。
虽然阿璧无数次跟他说,一切都是她自己的决定,他只是在帮她的忙,可他心中并不确定这样做是对是错。
他想要给她安稳舒心的日子,可事实并非如此。
忽然,马车颠簸了一下,车内女郎受惊的轻呼声让裴宣神思回转,他忙收敛心绪,专注赶车。
夜色降下,道旁的树林一片寂静,伴随马车辚辚掠过,有几只飞鸟离巢,呀呀叫唤着飞远了。
月光很微弱,脚下的路几乎已完全没入黑暗里,裴宣放慢了速度,却并未完全停下。
这般行驶了一会儿,他听到身后方向隐约有些躁动,杂乱的鸟叫声像骤来的急雨敲打在平静的湖面,噼里啪啦,搅起一圈圈涟漪。
“阿兄,你听到了么?”段简璧本来已经浅眠,被这动静扰醒,警惕地坐起来,下意识抓紧了裴宣胳膊。
“别怕,回去坐着。”
裴宣一手按着腰间长刀,观察着四周,很快听见有马蹄声自后方追来。
马蹄声矫健急促,却并不杂乱,听来似是单骑。
可若是单骑,怎会惊起一群鸦雀?
裴宣扬鞭打马,却控制着速度,敏捷地观察着周围环境。天色很黑,并不适宜追逐,一旦刀兵相见,最紧要的是找地方藏身。
身后一人一骑越来越近,自马车旁掠过,就在裴宣待要看一看来人的相貌时,那身影却径直打马横阻在马车前,断了他的去路。
为免相撞,裴宣紧急勒马,那身影并未就此放弃,而是勒马在前朝一个方向打转,迫使裴宣不得不控着缰绳随他方向躲避,直到马车调转了方向,那身影才勒马停下。
原本的追逐,因马车方向的调转,变成了迎头相遇。
而那人身后,一队人马也高举火把,冲破黑漆漆的夜色迎面赶来。
火光映照,夜色如昼,来人皆是玄衣棕马,裴宣认得,都是玄甲营的兄弟。
贺长霆看了裴宣一眼,移目向上,看向段简璧,她一手拨着帷帘,望着眼前有如神兵天降的晋王一行,掩不住目中愕然。
段简璧不明白,晋王为何要追来,还带着这么多人追来?
贺长霆跃下马,行至裴宣面前,目光才自段简璧身上移开,“元安,辛苦你护卫王妃。”
说罢,他伸出手,示意裴宣交出马缰,余下路程,他要亲自驾车。
裴宣看贺长霆片刻,并未交出马缰,只是松手放了缰绳,一跃下了马车,很快没进随行的护卫中。
段简璧看着贺长霆,一句话不说,只目光幽暗沉静,仿佛有许多怨气悄无声息地掩埋在夜色中。
贺长霆也看着她,想叫她坐回去,替她落下帷帘,刚刚抬起手,帷帘已然冷漠地落下。
他目光微暗,面色却无变化,平平稳稳地驭马驾车。
这里人烟荒芜,最近的村邑也要半日车程,贺长霆并不打算连夜赶路,命护卫找了一处相对平坦的高地安营扎寨。
护卫们都带着特制的寝具,席地而睡便可,无需搭建营帐,故而整个营地只有一座营帐,便是晋王夫妇休憩之处。
营帐之内十分简陋,唯火光通明,煌煌耀目。
帐内过于明亮,外面人能清晰地看见里面的影子,贺长霆便又亲自在帐内正中围出一片空地,挂上衣服作为屏障,如此便隔出内外两厢,内厢里活动,不必担心被外面看见。
自进这营帐,虽与贺长霆共处一室,段简璧却是一句话没有与他说过,兀自收拾着行装,将白日没有晾干的衣裳又拿出来,看了看眼前用作屏障的架子,把贺长霆铺展搭好的衣服拢聚起堆在一侧角落,把半干的衣裳铺开晾了上去。
贺长霆认出,那是裴宣的衣裳,眉心不觉便蹙紧几分。
“王爷,该换药了。”方六送来装着药膏的盒子和用来包扎的白布裹帘,心想着有王妃在,这等事自然用不上他,遂放下东西便走了。
贺长霆看看地上的东西,又看看段简璧。
她方才该是听到了,他需要换药,可她眼都没抬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