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觉得这样不好,万一传出去,添油加醋,对她对裴宣都没有益处,也伤晋王颜面。
念及晋王心思粗,概是没想到这一层,段简璧耐心解释说:“王爷,我也很关心裴将军的伤势,但我守在这里,传出去总归不好……”
“不必忧心,我府上的人知道轻重。”贺长霆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说完这句,大步离去。
段简璧只好依言进去。
裴宣见到她,虽意外,眼睛却不由自主亮了。
“王妃娘娘,生死有命,您实在不必来探望。”
抛开避嫌不谈,段简璧其实是愿意来看裴宣的,他总是很温暖,之前也很会照顾她,给了她从未有过的安稳可靠之感。
若当时她没有抛错绣球,今日境况又会大不一样吧。
或许她第一个孩子,不会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没了。
压下突然袭上来的酸楚,段简璧笑了笑,客套地说:“裴将军保家卫国才伤成这般,我来探望也是应该。”
裴宣也笑了笑,两人都不再说话。
与其如此生疏客套,不如相顾无言。
段简璧坐在临窗的桌案旁,眼睛瞧着外面,偶尔与郑医官说上几句话。
裴宣大部分时间沉默,克制着不去看段简璧,但有意无意的一个眼神便能叫他满足。
裴宣知道晋王的用意,概怕他一觉睡过去就再也醒不来,遂将每时每刻都当成最后一刻,让他始终能见到想见之人,如此,至少死而无憾。
王爷待他,真可谓仁至义尽了。
入夜,段简璧实在不便守在这里了,正打算回玉泽院,晋王来了。
问过裴宣今日情状,嘱托医官小心再小心,贺长霆才带着王妃离了厢房。
“今夜别回玉泽院了,宿在我这里。”贺长霆说。
他平常住的书房同在这个小院,若有急事,离得近,来的快。
段简璧很意外他会这样安排,却没有多做询问,毕竟他们是夫妻,宿在一处无可厚非。
进了房,段简璧主动伺候晋王宽衣,他却在她近身时退开两步,阻了她动作,“我自己来。”
又说:“你睡内榻,我睡外厢。”
段简璧以为他留她宿在这里是有想法的,原来竟是单纯留宿么?
如此正好,她庖厨也有些累,不想伺候。
“听王爷的。”段简璧柔声说罢,转身进了内厢,一丝犹豫也无。
贺长霆:……
段简璧落衣的影子照旧打在屏风上,亭亭玉立,滟滟生姿,贺长霆的目光却没有像以前一样看过去。
他和衣躺在外厢窄狭的高榻上,驱逐了脑海中一切有关她的念头,想要同以前一样清心入睡。
没有什么难的,行军征伐,或幕天席地,或睡在营中,不都没有她么,他也没见得彻夜难眠。
内厢的灯烛也熄灭了,黑暗寂寥蔓延扩张,吞噬着时间,吞噬着所有声音。
房内太过安静,以至于女郎酣睡时匀称的呼吸声都格外清晰。
贺长霆还没有入睡,黑漆漆的眼睛望着黑漆漆的屏风。
他的欲望在想她,想念她迷迷糊糊偎在她怀里的嗔痴怨怒,想念她动情时水光浮动的眼眸。
他的理智并不想她,理智告诉他,她是裴宣的意中人,应该还回去。
他不能,也不甘心,为欲望所控制。
贺长霆闭上眼,做下一个决定,迫自己入睡。
夜半,突然听得一阵轻微的啜泣声,细细弱弱的,从内厢传来。
贺长霆睡觉轻,在声音刚起时便听见了,敏锐起身,循声到了内榻。
月光铺进来,不必点灯也能看清楚榻上身影。
小小的一副身板蜷缩着,捂着肚子啜泣,口中喃喃有话,但听不清楚说了什么,不知是真的肚子疼还是被噩梦所靥。
贺长霆以刀柄敲了敲木榻,王妃没有反应。
概是真的肚子疼?贺长霆拿了她外衫披在她身上,将人抱起,要带她去看医官。
段简璧身下一空,一个激灵惊醒,下意识挣扎,抬头望见晋王那张脸,怔了下,泪水不觉盈了满眶,滟滟生怜,委屈地质问他:“夫君,你为什么才来?”
贺长霆一愣,他听见她哭便来了,这就算迟了?
但想她大概难受得厉害,才会这样怪他,贺长霆自不会计较,说道:“别哭了,这就带你去看医官。”
抱着人便往外走。
男人胸膛的温度,真实有力的触感,稳稳当当的怀抱,并没有随着他稳健的步伐像幻梦一样散去,反而越来越清晰。
段简璧完全清醒了,这不是梦,是真的晋王殿下,不是她梦里能够依靠的那个。
“王爷,我没事,做梦了而已。”段简璧立即擦去眼泪,挣了挣,示意他放自己下来。
贺长霆看了她会儿,确定她没在忍着病痛,松手把人放下。
段简璧转身往回走,听身后人问:“梦到了什么?”
那梦可是与他有关,竟会怪他来得迟?
段简璧眼睛发酸,却说:“不记得了。”转过屏风,仍旧回了内榻歇下。
段简璧也以为事情过去了,不会记那么久,可这几个月的梦靥又叫她明白,她对那个悄无声息来、猝不及防走的孩子没有释怀,对那些恶人踹在她肚子上的那一脚还有恨,她恨不得扒他们的皮,抽他们的筋,将他们挫骨扬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