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想让孩子的父亲去报仇,去重重地惩治那些恶人,她也想告诉他她心里有多恨。
可是她不能,原是她先违逆了他的命令私自出府去见姨母,他要怪,也是先怪她和姨母。
她怕受这个责难,怕累及姨母和其他人,只能委屈那个丢掉的孩子忍气吞声、含恨而终。
“对不起。”段简璧抚着肚子默语,盼着他别再进梦里来了,放她好好睡吧。
外厢的高榻上,贺长霆又是久久不能入睡。
那句泪汪汪的质问,盘旋在脑海里,念咒一般。
他们是夫妻,她唤他夫君,她在母后灵前声声祈愿夫妻和美,白头到老,她是做了很多错事,从嫁他到圆房,步步皆有算计。
可他们到底做了夫妻,他本以为了结那些过错,能遂她愿,夫妻和美,白头到老的。
她为何偏偏要辜负裴宣,为何偏偏先遇上了裴宣?
···
这般日守夜防熬过三日,裴宣总算没有撒手西去,贺长霆松了口气,也不再强留王妃守在此处,允她回玉泽院歇息去了。郑医官也得回家睡上一个整觉。
段简璧刚回到院子里,发现自己手上戴的顶针不见了,不是什么金贵物件,但做绣活儿极好用,她只戴的习惯这一个。仔细回想,昨晚在晋王那榻上歇时还有的,概是睡了一觉,落在了榻上,别再硌住晋王。
段简璧折返寻找,敲书房门没有回应,守门的护卫遥遥指向裴宣所住偏房,示意晋王在那处。
段简璧不好直接进书房,打算去同晋王说一声,将到偏房门口,听到房内说话声,好似与她有关,不免屏住呼吸静静听了一程。
房内,贺长霆站在窗子前,背对着裴宣负手而立,右手拇指无意识地叩着左手手背。
他思虑纠结时惯有这样动作,裴宣对这习惯再清楚不过。
“王爷,这几日,你不必让王妃娘娘如此的,我说过,已不抱任何期冀,选择说出来,也只是不想你日后知晓,困在其中罢了。”裴宣说道。
“元安,别骗自己了,你还没有放下她。”
贺长霆微微偏过头来,日影打在他侧脸,明朗清正,萧萧肃肃。
裴宣勾出浅淡笑容,“来日方长,总会放下的。”
房内又是良久沉默,贺长霆缓缓道:“元安,你知道,我和她是真真切切的夫妻了。”她不是他初遇时那个小姑娘了。
裴宣不说话,他自然知道这些,他说过不抱希冀了。
“你介意,她再嫁之身么?”
艰难酝酿着的话,终于吐露出来,贺长霆心中的巨石却并没有松动。
裴宣暗淡低敛的眼睛慢慢撑起,目中盛满了愕然,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贺长霆知道裴宣无法回答,裴宣不可能跟他明说不介意,让他把人还回去,可裴宣若是介意,就不会现在还念念不忘。
“元安,等时机合适,我成全你和段家女。”
良久的沉寂后,贺长霆终于再次开口。
他本以为只要承诺出口,把兄弟的心上人还回去,心里便会轻松,但事实完全不同,心中还是有一块儿巨石,压得他心口生闷。
外面忽有一阵脚步声,往远处去了。
贺长霆开门,只看到院门口一片衣袂翻飞而过。
他看护卫没有动静,想来不是恶徒,没有去追,折回房中。
“方才是谁?”裴宣问。
“无人。”贺长霆没有说出心中猜测。
裴宣沉默了会儿,才说:“王爷,别说笑了,你如何成全我?难道竟要为了我,休了王妃娘娘么,就算如此,我如何能再娶她?”
贺长霆道:“我想过这些了,所以,决定由你来做,你若肯等,等到合适的机会,我自会想个周全的法子,让你和她厮守。”
裴宣不说话,若真有希望,他自是愿意等的,可这对王爷不公平,他们毕竟是夫妻。
“王爷,你真的对王妃娘娘,没有一丝一毫动心么?”裴宣想要确定一点。
贺长霆拇指轻轻叩了叩手背,语声平淡:“我早跟你说过,我与她,是奉命而行。”
···
虽已是八月底的天气,假山之上郁郁葱葱,并无瑟瑟秋意,丹桂飘香,米粒儿大小的金黄色小花在凉爽的秋风里荡漾,落在段简璧桃花色的罗裙上。
她回味着方才听到的谈话,越回想越觉得荒唐。
晋王是打算将她许给裴宣么?
把他的妻子许给别人?
晋王何时知道她和裴家阿兄的事?
所以裴宣伤重那几日,晋王要她亲自庖厨、整日里守在房中看顾,不是让她以晋王妃的身份礼贤下士,而是以故人之姿照顾旧情郎么?
他是不是那时就已有了决定,决定放弃她这位妻子?
放弃她,成全他和裴宣的兄弟道义。
他可曾问过她的意愿,他们只是夫妻而已,他可以放弃她,但凭什么成全她?
还是他觉得,高高在上,就可以随意决定别人的命运。
一切都在他股掌之间么,她请他休了她,他说一旦休妻,没有办法保全她和姨母,问她是否担得起后果,如今,怎么就有办法成全她和裴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