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图哭笑不得,“那谁愿意听谁去呗。”
“小汪说人家特意提了陈应教授,是不是你爸带过的学生啊?”主任摆摆手,“具体我没过问。总之我建议你去打个照面,留个联系方式,往后这些全是资源,指不定哪天就用到了。”
嘉图沉思一瞬,应下来,“好。没别的事儿我先去干活了。”
她知主任好意,更重要的是,她太想知道他人眼中父亲的样子,哪怕一丝一毫。
然而差五分十点当她推开小会议室的门,大脑霎时间空了一下。
恍若隔世——这是空白后闪现出的第一个词。
姜然站在窗边,白衬衣,黑色西服套装,如同他们第一次见面——在学校西门的学友超市,那时她几乎一眼认出这位“网友”,她说你穿得好正式啊。
“嘉图。”姜然笑了笑,像对待一位久违的老朋友,他走近看她,“眼睛又发炎了?”
会议室并无其他人,桌面摆着两台笔记本电脑。
嘉图忽然意识到自己今日的装扮,黑框眼镜,因为起晚妆都没有化,衬衣在里面,应该看不出未熨烫的褶皱吧,偏偏还穿了双不合脚的短靴,鞋号偏大又懒得退,一双脚在里面框框当当显得愚蠢无比。
“这几天有点起泡。”她推推眼镜,略带局促地问他,“什么时候来的?哦,什么时候回来的?”
研究生毕业,姜然在上海一家金融机构谋到职位。一年后他申请到美国一所名校的 MBA,签证、辞职、出国,所有所有快得不像话。
“你是真把我屏蔽了啊。”姜然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脸上,“回来好几年了,现在还在上海。昨天到的,有家做医药的企业做上市辅导,我和我同事过来出差。”说完这话,他顿了顿,“你一点没变。”
小汪在这时手端两杯咖啡进来,极为周全地打招呼,“茶水间一到早晨就排队。姜总,这是我们专栏板块的编辑陈李嘉图,四字名字,好听吧?”
他的头衔已变成姜总。可在过去的那些年,嘉图生气时会怒目而斥“老姜”,撒娇时会晃着他胳膊叫“学长”。
青葱年岁总顾不上未来,固执地坚信眼前人就是意中人。
“好听。”姜然接过杯子道谢,喝上一口皱了皱眉。
他乳糖不耐受,从前误食牛奶就得一直跑厕所,而公司的咖啡都是含奶制品的速溶。
“我去拿点水。”嘉图实在看不过眼,也怕临时出乱子扰乱采访计划。
“别了,我去吧。”小汪朝她使个眼神,“说起来姜总跟你还是校友呢,金融系的大师哥。你们先聊着。”
会议室的门再次关紧。
嘉图拉把椅子在他对面坐下,一时间两人都无话。
前任相见,如同陌生人初遇重新被介绍名字、履历,过往那段关系成为仅有你知我知的秘密,而让秘密被封存是当事者们不言而喻的默契。
“家里都好吗?”姜然问。
“挺好的。”
“我和小汪说我上过陈应教授的课,印象很深。她就说有个同事对陈教授的理论做过透彻分析,回头介绍认识一下。”姜然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我一猜就是你。毕竟这么久了,也不知道你有没有换工作,还在不在这里。”
知晓一位故人的现状其实并不难,联系方式还在,有共同朋友,探听一番总会有收获。可姜然没有那么做,就像抱着碰碰运气的心态,能见就见,不见便也罢了。
嘉图完全理解。她不觉得姜然虚伪,也并不对此有气馁或感伤的额外情绪。
已经分开多年,刻意实则是一种打扰。
“什么时候回去?”嘉图问。
“我呆一周,之后去厦门有另一个项目。跟我一起来的同事会留得久一点。”姜然挑眉,“除了问来就是问走,你这可不守待客之道。”
嘉图抿嘴一乐,“你们出差这么多?”
“现在好多了。刚开始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都在外地。能记得家在哪儿就不错了。”姜然打量她的神色tຊ,“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今天不行。”袁天磊约过她太多次,再推就真有点拿腔拿调了。
“明后天我这边排满了。”姜然提议,“周五?我周六一早走。”
“那再看吧。”
并非嘉图故意。实则这段常有加班,老吴做项目主控,负责大方向与各方关系协调,而具体事项安排、人员调配、内外沟通的工作都放在嘉图这儿,她不允许自己掉链子。
小汪拿三瓶矿泉水进来,嘉图想要看时间却发现没带手机,于是问道,“汪姐,几点了?”
“十点十分。”
“你们聊吧。我半点有会,先过去了。”
“跟你大师哥留联系方式没?”
嘉图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应,“加了加了。”
“不是,你手机都没……”小汪疑惑地回看姜然。
“我有她联系方式。”姜然打开瓶盖喝一口水,神色如常,“那咱们开始吧,速战速决。”
姜然离开时还出了一点小插曲。
小汪从会议室出来便一路相伴送客,闲聊间又提到嘉图父亲。“姜总是什么契机去听了陈应教授的课?陈教授是我们本地人,要不说凡事都讲缘分。”
姜然笑,“陪当时女朋友。”
会议室连接出口要穿过办公区,这层编辑部恰是姑娘多。大家平日作风便非教条拘谨,难得遇到一位英俊异性,又临近午休时间,大部分工位都已经空了。余下的本来三三两两扎堆在讨论去哪儿吃饭,听得这回答各个耳朵都竖了起来,一片欢闹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