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下棋?”
“会一点。”
“跟谁学的?”
“跟我爸爸。”
“刚才你是不是看出来我走错了?”
南琴犹豫了一下,说,“不能算错,太着急了。”
南琴说话声音小小的,细细软软,带着点鼻音。林文斌很少跟南琴这么大的小女孩说话——除了林白露之外——他觉得南琴的声音好听极了,像南方的昆曲,林文斌想到了一个词,呢喃,他想多听听南琴呢喃。
“后生可畏啊,”林文斌从石凳上起身,“文化馆的少儿象棋比赛参加过吗?”
“没有。”
“里面有棋馆,”林文斌指着身后的文化馆小白楼,“有象棋课,还有图书馆,乒乓球教室,舞蹈教室,想玩可以进去玩。”
南琴看了眼小白楼,她从没进去过,林文斌所说的象棋课,乒乓球课,舞蹈课都是收费兴趣班,图书馆也要办借阅证才能进,南琴摇摇头说,“我没有办证。”
“外边的人才需要办证,你都算文局老人儿了,不用证。”林文斌说完,旁边看棋的两个人笑笑,他们都见过南琴,只不过之前不会留意。
“去吧,想看书看书,想弹琴弹琴,里边啥都有。”林文斌说。
“真的能进去?”南琴小心翼翼地问。
刘师傅笑着说,“馆长都发话了,看谁还敢拦你。”
南琴望着小白楼,有点犹豫,这时林文斌说,“你跟我来。”
林文斌走向小白楼,南琴踟蹰片刻,跟了上去,走在林文斌身后。她看着林文斌的背影,感觉像一座高山,当时她并不清楚为什么会觉得林文斌的背影像高山,后来才明白,像高山的不是林文斌的背影,而是权力。
南琴跟在林文斌身后,走进文化馆小白楼,这是她第一次走进来,踩在光滑的水磨石地板上,浑身感到一丝凉意。
第19章 南琴19.
小白楼只是文化馆馆区的入口建筑,进来以后,室内比南琴想象中大多了。馆区主体房屋被文化馆大院儿里参天的松柏掩映,所以南琴一直以为文化馆不大,只有小白楼那一块苏联式建筑,圆筒形楼体,白沙墙面。
“一楼都是活动室,音乐舞蹈室在后面院子里,”林文斌给南琴介绍,“阅览室在二楼,想看书可以上去看。”
“谢谢,”南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林文斌,看年龄,林文斌和南志安差不多,南琴想了一下,说,“谢谢叔叔。”
“自己转转吧。”林文斌站在小白楼进门大厅,背着手,看南琴好奇地走上楼梯。南琴穿着一件大大的筒裙,像雨衣一样把她罩住,看上去跟个不倒翁似的。
二楼静得出奇,南琴每走一步都能听见三声脚步回响,抬头看见白墙上用绿色油漆写着一个大大的静字。阅览室敞着门,从外面看进去,明亮宽敞,敞开的窗户吹进来微风,闻到松树气息。南琴小心翼翼地走进来,看到南边靠窗是一排古旧桌椅,红漆斑驳,桌椅棱角早磨圆了,阳光和松树影子在桌面上浮动。北边立着十几排书架,比南琴去过的最大的新华书店都要大,是一个真正的图书馆。
进门左手边有张大大的办公桌,桌后坐着一个五十岁上下的女人,正冷冷地盯着南琴。
“你证呢?”女人手里织着毛裤,她没有停下手中的活计,鼻尖上托着花镜,抬眼盯着南琴。
“我没有证。”南琴小声回答,但声音在阅览室里显得很大。
“没证不行,得去办证。”女人声音冷漠而慵懒,继续低头织毛裤,手法娴熟,毛线另一端,暗红色的毛线团被两摞书拼成的直角困在办公桌上,在女人扯动下,毛线团贴着直角原地滚动。
“芸姐,她是跟我来的,来看会儿书。”
说话的是林文斌,女人听见林文斌的声音,慌忙抬头,扔下手里的毛裤,摘掉花镜,起身看到林文斌站在南琴身边,一只手扶在南琴背上。
“林局啥时候来了?”女人声音立刻上扬了起来,欢快地揉搓着手背,“看吧,没事儿,朋友家孩子?”
林文斌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不愿把南琴当朋友家的孩子,他甚至没有把南琴当成普通孩子,他觉得南琴和其他同龄的男孩女孩都不一样。
“你这还有证吗?给她办一个。”林文斌说。
“有,有。”女人从抽屉里取出一张名片大小的硬卡纸,上面印着借阅证三个字,“叫什么名字?”
南琴正要开口,听到林文斌抢先说了她的名字。
“南琴。”
“南方的南,钢琴的琴。”南琴补充道。
女人用圆珠笔在借阅证上写好信息,从抽屉里拿出印章,敲上红戳,套一层塑料封膜,交给南琴。
“谢谢。”南琴接过崭新的借阅证,她记得之前打听过借阅证的办理流程,得带着本市户籍的户口本去收费处交钱,再拿着条子来阅览室管理员这里办证,十五元半年证,二十五元一年证,南琴看到自己借阅证上的有效期栏只写着办理日期,办理日期后面划了道横线,大概意味着没有失效期。
“随便看吧,”女人笑呵呵地对南琴说,“这儿有开水,想喝水了过来跟姨说一声。”
南琴拿着借阅证走进一排排书架中间,听到林文斌跟女人聊家常,询问女人的孩子工作情况。南琴渐渐走进书架深处,林文斌和女人的声音逐渐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