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山歪在床头,醉意朦胧地笑看着她,说:“快点点看。”
一沓一万块,总共有七沓,七万块。
虹嫣点完,半晌无言,突然笑着说:“咦,有一沓好像少了一张,小长兴。”
家山只是看着她傻笑,隔了一会儿,倒在枕头上沉沉睡了过去。
虹嫣替他脱了外衣外裤,盖好被子,把钱锁进保险箱。再回到床上,看着他睡着的样子,她就想起他开黑车的时候每天把一团乱糟糟的钱带回来摊在八仙桌上一张张清点的样子,想想就要笑。笑过了之后,又无来由有丝酸涩,她关了灯也躺了下来,把身体靠过去,贴紧他。
过完年开了春,家山更忙,恰好碰上一家大企业进行生产大检查,业务量呈倍数增加,印刷机日夜不停地开着,公司里几个人连轴加班加点,忙得焦头烂额的当口,却突然出了一件大事:负责电脑排版的小唐,突然联合了印刷工小张一起卷铺盖辞职,想单干。
他们同时带走的,还有不少重要客户的名录。
短短两天时间,就积压下来无数活计,家山没说什么,倒是虹嫣在旁看着捏把汗,焦虑到不行。
家山看她担心,反而笑,安慰她说:“别急,新的人我已经找好了。明天一早就上岗了。客户都是我在维系,没那么容易被挖走。”
事实证明她的担心是多虑,新招的人一过来,很快就上了手,倒是小唐和小张单干没多久就因为分账问题起了内讧,过了一阵便宣告散伙,这是后话。
夏天快来的时候,又生出新的事,这一回是魏志杰。
越往后,小魏暴露出来的问题就越多,他说替家山挡烟挡酒,一半其实是为了满足自己的酒瘾,只要一沾酒,他就无法自控地往死里喝,发起酒疯谁也拖不住,每次喝酒过头,他都用陪客户作借口,要睡到第二天下午才慢吞吞地出来上班。
出去谈业务的时候,他的交流能力也成问题,对着重要客户,该说的话和不该说的话永远分不清楚。
家山念旧,待他不错,虽然大部分时间他只能充当司机,开着他自己那辆老旧的桑塔纳,出去送送发票,接接简单的活。
这天家山让他去送一批急活,结果客户没拿到东西打来电话投诉,小魏是上午出去的,直到晚上也没回来,打他手机永远是关机。
小魏人间蒸发了整整一星期,在一个下午又突然出现,背了个双肩包失魂落魄地立在公司门口,家山正忙着打电话,看见了也没搭理他,他呆站了一会儿,等家山电话放下方才推门进来,哭丧着脸,语无伦次地解释他是去了外地见婚庆网站上认识的女网友,结果钱被骗光了,在那边空等了好几天,也没见到人。
家山就只问:“报警了没有?”
小魏被他一问,一脸迷茫,家山看着他,脑子里浮现起来 98 年,他喝多了伏在桌子上哭着说女人欺骗他的那副样子。
他叹了口气说:“小魏。算了吧。”
他们自此分道扬镳。
过了后,家山转了一万块钱给小魏,是他卡上去掉必要的周转资金之后仅剩的钱。
虹嫣却从这两件事上隐隐发现,家山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了,确切说起来,是从病愈之后的那一年开始,他就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第30章
七月份的一个早晨,虹嫣搭公交去培训机构教课,嘉宁放暑假去了长兴岛玩,她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正好之前兼职过的培训机构缺人,就过去上班。
公交车靠站,她下车,刚把遮阳伞撑开就被人叫住。回过头去,看到一张异域面孔,金发碧眼,白皮肤被烈日晒得发红。
这座城市里的外国人逐年在增加,早已经见怪不怪。但面对着面,却不知道为什么,总还是觉得有些别扭。
外国男孩向她笑,用中文问路。
虹嫣愣了一下,说:“我也是去这里。这样,一起过去吧。”
这是入夏来最热的一天,刚过八点就晒得不行,她撑着伞走在前面,听见外国男孩在后面说:“这边的夏天真是太热了。”
她想起来家山前两日说要准备再装一台空调,就回了一句:“嗯。是挺热的。”
到了培训机构,她才知道,这男孩原来是新来的外教,美国人,名叫埃里克,才刚 25 岁。
埃里克长得帅,性格又开朗,加上整个机构里就他一个外国人,因此他在学生和老师里的人缘都不错。
虹嫣上下班路上常会碰到他,因是在一个机构里上班,就一起走,顺便聊上几句。
埃里克有些骄傲地告诉她:“我喜欢中国文化,所以大学一毕业我就来了。我的中文都是自学的。”
虹嫣夸他:“那很了不起。”
直到一次,公交车晚点,虹嫣从车上一下来,就看见埃里克一个人坐在候车椅上,一看见她,就挥起手来。
她看着他,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什么,埃里克的尴尬却只有一瞬间,他笑:“听说你以前是学哲学的。我也很喜欢这方面,有时间……”
虹嫣也笑:“太早的事情了,我现在都还给老师了。”
她回到家里,把这件事当桩笑话说给家山听,家山笑过了说:“老外的眼光蛮好。”
虹嫣想起什么来,望着他话里有话地笑问:“你怎么不吃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