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越说越柔和,被她抱着的身体也渐渐柔软。
他靠着她的肩膀,轻声道:“我从出生开始就是一个没有得到过爱的人,我一直被讨厌着,所以我不知道被爱是什么感觉,也不知道怎么去爱别人,我完全不懂该怎么跟别人相处,因此我连朋友都没有,没有人愿意跟我说话。只有当我拿到了一次第一名,别的小朋友才开始用崇拜的语气跟我说几句话,那个时候我以为,只要我一直考第一名就会有人喜欢我,为了得到那点关注,我不断的努力,但也只是得到那点崇拜而已,我仍然是孤单的一个人。”
“我开始不断学那些人缘好的小朋友说话的语气和表情,所以我做过闯祸惹老师生气的捣蛋鬼,也做过不断讲笑话逗大家开心的人,对着镜子练习不同的表情和语气。我不断观察,不断模仿,从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被讨厌,也不明白为什么这样可以被喜欢,我就已经把自己一点一点捏造成了大家都喜欢的样子,像是戴着面具一样生活。”
“但是弥弥,真正的我,很自卑,很软弱,我需要很多很多的爱,坚定的、全部的、百分百的爱,才能确认自己是被爱的,是被需要的人。”
他轻轻抱着她,说道:“我总表现得对所有人都礼貌疏离,也没有很亲近的朋友,并不是因为我不喜欢和别人做朋友,而是我孤单太久了,被讨厌太久了,后来得到的这些喜欢总让我觉得不是真实的,我总担心我不值得别人对我好,担心他们一旦发现我其实没有那么好,那些好的表象都是我的伪装,我就会失去这些好,所以我不敢轻易去碰。”
随着他话音落下,房间里静得只能听到空调运行的声音。
靠在她肩膀上的重量,轻得仿佛只剩一个漂浮的灵魂,千疮百孔。
第一次听他说那么多他的事,明明全都是自己以前总想追问得知的事,可是这时候真的听到了,却不是想要进一步追问更多,而是怕他说起这些会难过。
她不会安慰人也不会哄,只能本能地抱着他,更紧地抱着他,像要抱住他漂浮的灵魂。
然后紧张地问他:“那你能确认我吗?”
她急着解释却又显得笨拙:“如果你不能确认的话,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就告诉我,我都可以向你证明。我、我一直都比较笨,没有别人那么敏感细腻,经常惹别人不高兴了也不知道,很多事别人不告诉我我就感觉不到,所以……所以,我做得不好,你要告诉我。”
想到自己刚刚还欺负他,她内疚地说:“对不起,我下次不这么蛮横了。”
“没关系,弥弥对我怎么样都可以,我喜欢弥弥的蛮横。”他的呼吸又轻又热,抱着她的怀抱明明比她宽大许多,但他更像是那个依赖的人。
他抱着她轻轻地说,“因为只有弥弥一次又一次地选择我,而且我也答应过你,会努力做你心目中的林嘉远。”
她摸了摸靠在自己肩膀上的脑袋,心脏跟他的发丝一样柔软,还是有点不安地说:“但是我哪里做得不好要告诉我。”
“嗯。”
“困不困啊,要不要躺下睡一会儿。”
他的头抬起来一点。
她立马发誓:“真的只是睡觉。”
他很轻地笑一声,碰了碰她的嘴唇,“我也喜欢弥弥坏。”
她看着林嘉远。
林嘉远也看着她。
她眨一下眼睛。
林嘉远也眨一下。
这谁能忍啊。
她牵着他的衣角拉起来一点,看着他腰腹上的纱布,好吧,她还是忍一忍。
反正有得是时间。
她和林嘉远还有很多很多时间。
她放下林嘉远的衣角,把他推倒躺下,然后盖上棉被抱着他,像是守着自己的大宝贝,谁也不能碰碎一点,谨慎得连自己都轻拿轻放。
林嘉远侧头看着她,她立即扬起脸对他笑。
然后她那本就话多的毛病,在他面前根本停不下来,又起了话头跟他说话,从高中说到初中,从初中说到小学,又从小学说到初中。
说到林嘉远都困了,嗯了一声就没了声。
她低头,他长长的眼睫安静垂着,乖顺地靠在她的怀里。
他睡着的时候没有一丁点冷清的疏离感,漂亮的笑容也没有了,像个无家可归的流浪猫,浑身都是湿漉漉的雨水,在没有人能够找到的角落里一下又一下地舔着自己被弄脏的身体,等熬过了黑夜,才会再次漂亮地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
可是现在,他躲着的角落,她能够找到了。
她一亢奋起来就睡不着,这个晚上也舍不得睡,只悄悄过去把灯关上,留了一盏昏暗的睡眠灯。
在这样暗淡的安静中,看了一晚上她想要快点长大保护的人。
反正,还有很多很多时间,很多很多的时间。明明是最待不住的寂静,可她这个安静的夜晚,每一秒的寂静都很开心,她看着林嘉远睡着的脸,在心底这样开心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