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四年没见,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你怎么——”
“你怎么在这里啊。”
她注意到他的神情变化,第一时间就打断了他的提问。
沈既白变得更沉默下去。
她已经学会了先一步绕开话题,而不再是傻乎乎就被套出话来的小朋友。
对于她的改变,一时陌生,她满脸的憔悴,即使为了答辩特意打扮过,但一个人的精神状态是无法遮掩的。
她扬着那张憔悴的脸,笑得灿烂明亮,像刚才和老师们打起精神的笑,也像十几岁时快乐的小朋友,但那些都不是她。
“找我姑父。”他微微别开了眼,不再问她。
车在他身后,他说道:“上车吧。”
“噢。”
她只应一声。
没再继续问什么。
脑海中一晃而过是离开南江前的夏天,她看到他出现在医院,好奇又天真地问他,你舅舅是这里的医生吗,他说一句院长,她一脸孩子气的震惊和呆滞。
但现在呢。
她变了好多。
会议厅的的人陆陆续续出来,西装革履的学者和领导,还有几位媒体在握着手交谈,脸上摆着客气友善的笑。
车停在对面,沈既白让她在车里等着,然后从楼梯上了会议厅。
几分钟后他就回来了,倒也不久。
他手里拿了东西,包装完好,她也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
他掂了掂。
这时候她转头,看见那位只在各个典礼上远远见过几面的北城大学校长,从会议厅出来,快步朝着他们的车过来。
到了车前,敲两下车窗。
沈既白闻声抬头,放下车窗问道:“姑父,怎么了?”
“你上山注意着点,不行明天再去吧,下雨了路滑。”那张德高望重的脸,因着弯腰对着车窗说话,显得几分和蔼、几分关怀。
沈既白微哂,把东西放好,笑仍是懒洋洋的,“没事儿,那山路再滑也是修得好好的,多少人都是这么走的。”
即使那是北城大学的校长、他的姑父,他态度也不高不低,反倒显得校长带有几分殷勤。
他道:“行,那你路上小心点儿。”
又嘱咐司机,“车开慢点儿。”
车窗摇上去,沈既白吩咐司机:“走吧。”
他坐在副驾驶,回头问她:“吃个饭?”
她一秒就弯个笑,“好。”
他这样沉寂了一秒,然后无声转回了头。
她比以前更懂人情世故,成年人交际最受用的模样,不多问不多嘴,保持着人与人交际的边界感。
也更懂怎样利用自己那张讨喜无害的笑脸,清脆的嗓音、开朗大方的语气,笑容仍然活泼灿烂,但是见过她无忧无虑的时候,所以只觉得熟练又世故。
整个吃饭的过程,她很合格地做着几年没见的朋友,即使她一脸疲惫也很热络地重逢着,不让自己的疲态扫别人的兴,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还回不回去,国外的课程难不难,饭好不好吃。
她话题一个接一个,像从前那个一张嘴就停不下来的小朋友。
但也只是像而已。
大概是因为知道以前的自己是什么样子,所以面对以前认识的人,要把这副面孔维持好,不要被任何人知道。
她笑容灿烂,但他兴致缺缺。
那顿饭很快就吃完,她没什么胃口,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是在说话,在他吃饱后就正好一起停下筷子。
他问,“答辩一个上午也不饿?”
她张口就答,滴水不漏,“现在减肥,我们学校的食堂太好吃了,四年胖了不少。”
“住哪?”
“噢,我住宿舍,所以我自己回学校就行。当然你要是好心送我,我也不会拒绝。”她嬉笑着一张脸。
玩笑话说成七分,不像以前那样生怕欠了一点人情,非要谨慎地计较。
世故得很熟练。
所以在放下擦手的纸巾时,他有点没耐心了,想看看她能维持到什么时候。
他说,“怎么没跟林嘉远住一起。”
“我们专业答辩最晚,其他专业早就答辩完了,他当然也早就回南江了。”她只顿了一下就回答,几分玩笑,滴水不漏。
他收回眼,而后道:“我送你吧,但先陪我去趟崇善寺,我妈托我姑父买的药材,让我帮忙送去。”
“噢,好,没关系,我下午也没什么事。”
从餐厅出来,外面的雨又在下了。
已经有侍应生熟练地打上伞送他们到车前,体贴地挡好车顶,他仍然坐在副驾驶,和她一起坐在后座仿佛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路上在看手机,才回北城,大约都是以前的朋友在找他。
她那晕沉沉的脑袋这时候才得以放松,无力地低垂着,头晕脑胀的疲倦居然很快就头一点睡着过去。
到了城外,沈既白看到她一脸疲倦睡着的样子,本来没打算叫醒她,但她睡眠很浅,听到他的关门声就醒了过来。
她下意识问了句,“到了吗?”
刚醒的声音,带着几分从前的软弱,爱哭又娇气的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