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会五子棋。”
“我知道啊。”他把棋盒往她那边一推,“你用白子接着下一步吧。”
她坐下来,才发现棋盘上居然就是五子棋。
听说他很小的时候就拿过不少围棋赛冠军,思路缜密,杀伐决断,年纪轻轻就打败很多职业棋手,要不是他的家境不可能让他只做个棋手,想必这方面的天赋也是佼佼者。
但他自己跟自己下棋,居然在这里下五子棋。
相比起围棋更复杂的思路和布局,五子棋对他来说就显得更像娱乐活动了。
她精力还在迟缓,所以看了好一会儿现在棋盘上的局面。
跟他下棋的好处就是,不管等多久,他都会等。
等她终于慢悠悠下好了棋子,他只看了一眼,下一秒就落下了自己的棋。
曾经跟他下过一晚上的棋,所以也知道自己几乎没有什么胜算,更何况她现在早就没了精力再像十五六岁那样,看什么都不服气,非要赢他一局才肯罢休。
所以还不等五子连星,她就认输了,因为下一步下不下都一样。
她放下手里的棋子,“你赢了。”
但他沉默着,没有任何赢了她的快乐。
暮春的风安静吹着,满院的蓝花楹都在寂静地绽放。
“弥弥。”
“嗯?”她抬头,看着他沉默的神情.欲言又止,笑了一下,“你怎么了?”
她笑起来再也不像从前那样,一张脸都是亮晶晶的孩子气。枯瘦的五官薄薄地挂在脸上,浅得仿佛会随着风一吹就熄灭。
从第一次见她到现在,不管请她吃多少东西,给她买多少东西,哪怕工作的压力也不再那么大,她都没法恢复一丁点儿他曾经见过的灿烂爱笑的模样。
她憔悴着日渐枯萎,仿佛全靠着一丝希望维持着生命。
她总说是因为工作太累了,每天压力很大,有点失眠,所以睡得不太好,也没有什么胃口吃东西,玩笑着说打工人就是这个命,再加上家里一堆焦头烂额的事心情不太好。
这些说辞都合情合理,所以他也都信了。
尽管总能有那么几个瞬间觉得不寻常,但也没有头绪。
直到昨天晚上叫她吃饭,打电话没有回应,敲门也没有声音,他迟疑着推开了门,看到她紧皱着眉睡着的模样,痛苦地蜷缩着。
明明是睡着躺在那里,却像已经死去的尸体,感觉不到一丝生机和活力,这样的死寂让他感到心悸。
不是没见过她以前睡着的样子,即使没有安全感地抱着自己,也只是一副小孩子害怕孤单的模样。
但她这样,仿佛已经死去了,只是身体还留着生命体征残存在这里。
下一秒,他就看到了桌边放着药瓶。
见他不说话,她把棋子收好,分别放回棋盒,笑着说道:“干嘛,我认输你还不习惯是吧?但我赢不了你啊,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明知道赢不了还一头脑热非要挣个面子。”
“但我希望你还是小孩子。”
她怔了一下,而后笑道:“怎么你也说这种话啊,以前不都嫌我又吵又幼稚很烦人吗。”
虽然她不愿意跟别人提起那个名字,但是这个“也”指明的另一个人是谁很清楚。
棋子重新装好。
他说道:“让我认输不难。”
但是那时候她吵吵嚷嚷着很想知道怎么赢他,他说过的这句话,她现在已经没有了印象,甚至没有了心气,只笑笑说:“你还要跟我下?跟我这么弱的对手下起来也有意思吗?”
风吹过落花,轻轻地落在棋盘上,他伸手把落花拿开。
他的袖口是深重的黑。
棋盘是玉质的白,所以他深黑的袖口从棋盘上拂过的这一秒显得更深重。深重到了直到他的手已经拿开,那抹深黑的袖口仍映在的她的眼睛里。
一晃而过,她的思绪也忽然停顿在他袖口的深黑。
她缓缓抬头,再往上。
他的衣服大多都是黑色。
这样深沉的颜色被赋予权力、 尊贵、冷淡,与他一身压迫感很强的沉稳恰到好处,他哪怕只是在这里漫不经心坐着也自然而然是这里的国王,漫天花落也仿佛是遵从他的命运。
他已经在收拾着棋子,“不想下就不下了吧,吃饭吧,你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吃。”
她伸手摁住棋盒,“再下一局吧。”
在他抬眸看过来时,说道:“我从小到大都没赢过你。”
风吹动着他身后的蓝花楹,有落花落在他的肩膀上,短暂地停顿后又辗转落下。
在他近乎停滞的眼神中,她笑了下,“你怎么从小到大都那么喜欢黑色啊。”
风还没停,满院都是孤独的灿烂,在风里纷纷扬扬。
他收拾着棋子的手慢慢地收回,只平静低回眼,说道:“认出来了啊?”
“你怎么也不告诉我。”她问。
他轻嗤一声,“告诉你能怎么样。”
他把棋子分好,棋盒递到她面前,“猜先。”
之前跟他下棋的时候,沈既白从不跟她猜先,每次都是让她先下,她觉得沈既白这是看不起她,她非要按照规矩猜先,结果他都这样让了,她还是轻轻松松就被打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