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他停顿下来。
而后是落寞的自嘲,“但是我已经没有慢慢来的机会了,那时候是想追你,我连之后怎么让家里接受都想好了,但在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觉得我好像彻底失去你了,后面的半年都没再联系你,我在那时候就已经放弃你了,所以有没有你的回应都没关系了。”
“但是怎么又理我了?”她问。
“做朋友也不错吧。”他坐在她的对面,神情平静地望着她:“我好像已经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了。”
片刻的寂静后,他笑着问:“怎么不问我是什么。”
她也微微笑着看着他,“我已经知道了。”
他不置可否,只当她是说笑的说辞。只是站了起来,把手递到她面前,“走吧,回去了,明天还要回北城。”
她点点头,扶着他走下那条细窄的楼梯。
来看演出的人几乎都已经散了,这里又恢复了寂静。
看着数字跳动的电梯,她说:“你弹琴很好听。”
闻言,沈既白垂眸朝她看过来,“怎么,想听?”
电梯下去的黑白灰调,她第一次来这里是沈既白弹琴给她听。
“想把没听完的歌听完。”她走到玻璃窗隔着的钢琴前,回头看向他,“那时候没听你弹完的那首歌,你再弹给我听吧。”
沈既白走到她身边,“你知道是什么?”
“我以前那么喜欢听周杰伦,我当然知道那首歌的最后一句是什么啊,只是现在才明白。”
从方才的没当回事到明白她的意思,他的眸光有隐约的闪烁,然后只说了一个字,“好。”
偌大的排练室空空荡荡,他走向那些沉默昂贵的乐器中间,背影也随着越来越融进里面的黑暗,只能依稀看清他的轮廓。
他的手指在琴键上划过一串音符,在寂寞的排练室里格外清脆,又停止。
但是这一次,抬头看着她坐在玻璃外,不再是只能借着黑暗遥远地看着她的脸,她安静地坐在灯光明亮里,安静地听他的声音。
她还是坐在玻璃外的那个位置,是他唯一的听众。
但是那张已经变得脆弱单薄的脸孔此时静静望着他,只看着他,不再是等待着一个电话就慌忙地离场。
先从《七里香》,再到《晴天》,每一首都是她坐在他的身边跟他一起听着的歌,但是那时候她并不安分,玩闹着活蹦乱跳,也没有多么把他放在心上,所以那些歌有许多都被她忽略,每一首却都停留在他的耳朵。
他不懂怎么跟她相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做了那么多都是她喜欢的,还是只能得到一点虚假的讨好,无论怎么样都无法走近她的心。
她明明爱玩又爱闹,喜欢糖、喜欢新鲜、喜欢有趣,给她一个小玩意儿她能自己玩上一整天,好哄得仿佛是个玩心很大的小朋友,明明只要给点甜头就能轻轻松松哄走。
为什么做了那么多,还是无法让她真正的开心。
给她东西她不要,想讨好她总要百般曲折。
他一次次惹她哭惹她难过,才一次次地看懂。
这个一张笑脸带给他快乐的小朋友,其实比任何人都更脆弱,更容易受伤,她只是用迟钝的天真营造着自己可以很快乐的表象。
她怕疼,怕孤独,怕天黑还怕鬼,胆子小得一点紧张都会掉眼泪。
她不是好哄,而是因为知道没有多少人会哄,所以给点灿烂就赶紧收下,也不是真的有多么喜欢那些好玩的东西,而是得到的爱太少,任何东西都会觉得好。
她其实一直无助地站在黑暗里,警惕又胆小地应对着任何一个轻而易举就能伤害她的力量,感觉到一点危险和不舒服都会抗拒和退缩,所以他的强硬对她来说,始终是恐惧。
而他看懂这些太晚了。
他的世界离她太远了,要看懂她的苦难太难了。
他要跨越这么多年,才能真正走到她的面前,看到她愿意对他露出自己的伤口,愿意让他触碰她的脆弱,然后才能是住进她的眼睛,得到她发自内心的笑。
但是好像也只能走到这里了。
他的人生,原本就很难和她有交集,天空只能倒影在大海,但是没法沉入更深的海底,他无论怎么低头,也只能握住她下坠的影子,和她的交集,再努力也只能到这里了。
其实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
因为连跟她相识的名字都是为了保护身份而伪造的,他的任何一个身份都能坚定地留住她,唯独真正的自己不能。
以他的人生,其实一辈子都不会来南江,一辈子都遇不到这个脆弱又死倔的小朋友。
偏偏他一身的叛逆,于是他来到了南江。
然后有了第二件想叛逆的事。
他想过跨越他们的世界的距离,想在那些孤独的时刻,把她留在身边。
在理解了她的脆弱后偶尔犹豫过,连他都觉得压抑和孤独的北城,如果真要把她留在身边,好像有点太残忍了,她的快乐本就那么脆弱。
只是他的私心还在挣扎,命运已经先一步替他做了选择。
在放弃她的那半年里,他不再联系她。
但会在很多个感到孤独的时候想起她,就像当初从南江回到北城,在无数个孤独的时候想到那个让自己开心的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