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他们这样的阶层里都默认这意味着什么,所以她的角色也被默认,她的家底也早已不是秘密,他们见过的诸多女人里,家境贫寒攀高枝的并不少见,但她有一个正在坐牢的父亲,在他的身边就格外让人不安。
某次在吃早饭的茶馆里碰到他的朋友。
那次沈既白不在,是她自己过来玩,他朋友过来坐在她同一个桌。
话闲聊到差不多了,他朋友直白问道:“你知道小白的身份吗?”
她喝着茶,“不难猜。”
“姓梁的人很多,但北城姓梁的人,只能想到一位。”她放下茶杯,笑着问:“怎么了?”
许是她现在对谁说话都轻轻柔柔,一脸病弱的和气,看起来实在没有攻击性,也没有很强的功利性,他朋友的戒备心稍微低了一点。
片刻后,好心地叹了口气,似是在劝她死心,说道:“你和小白不会有可能的。”
她神情不变,仍低头拨着茶杯里的茶梗。
在他们的阶层圈子里,像她这样贫寒的出身,留在他的身边似乎就只有一个原因。所以他的朋友在劝她清醒,“你爸爸在坐牢,直系亲属有犯罪记录,连普通家庭谈婚论嫁都会避之不及,生怕影响了自身或者子女后代的仕途,更何况他那样的出身,梁老爷子站在那个位置是一定不允许沾上这些的。”
她没解释,因为他们的圈层耳濡目染的规则本就根深蒂固,她的说辞只会被认为是狡辩,更何况,没意义。
这样的经历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她的解释只会得到一个鄙夷的结果,只会觉得都到这份儿上了还立牌坊。
此时对方的眼神也越来越鄙夷,像在看她不知天高地厚。
后来是他发小出来,把他支开了,才化解了这场难以收场的对话。
他发小倒是清楚沈既白的想法,给她倒着茶,又叫了几盘糕点。怕她真的不高兴,替刚才打着圆场,“你别往心里去,这些人就这样,一个个都玩得花得很,包小明星女学生多得是,自己浪荡惯了,以为人都是一个货色。”
她笑着摇摇头,“我没在意。”
但是咬了一口糕点后,也觉得有点苦。
他发小察言观色很厉害,或者说,其实能在这高墙大院里长大的,从小便是人精。所以这点神情也被他察觉,以为她还是不舒服,玩笑道:“实在不行你跟小白告个状,小白有得是法子给你出个气。”
她没忍住笑,但放下糕饼后说道:“我没在意,我知道他们的意思,所以我才明白了,为什么总觉得他孤独。”
他发小怔了一下。
檐下的笼子里养了只鸟,在笼子里扑腾着,站在最高的檐廊下,但是没法飞到更远的地方。
而后轻笑了声,说道:“他确实跟这些仗着背景就不把人当人的二代们都不太一样,他手里的资本比谁都多,但他没仗着这些资本就高高在上,他的脾性是老爷子一手教出来的,他的围棋也是老爷子教的,老爷子一直教他越是站在高处越该有慈悲心,手握大权更该懂得怜悯,上位者被一粒一粒米捧到高处,不是为了让他们优越地俯看站在下面的人,如果连他们都不怜悯,那把他们捧到高处就毫无用处。”
他倒着茶,看到她在安静地听,继续说下去:“所以他跟身边那些二代们玩不到一起去,他不爱搞阶级特权,不喜欢拿这些去压人,尽管一手遮天的事他比谁都容易,他甚至在外很少用自己真正的身份,更多时候都是用着他妈妈在南江的背景,做个普通的富二代。”
“但他出身摆在那儿,所有人只要知道他是谁都会奉承讨好他,不过他们讨好的是梁闻知这个身份罢了,所以他身边真正能好好说话的人没有几个,反倒是回了南江以后,身份姓名都是崭新的,没有人认识他,他反而过得还挺开心的。”
说到这里,他笑了下,看向她,“这不挺好,遇到你了。”
尽管这是一句说笑的话,但北城这么久耳濡目染,又怎么会一点人情世故都听不懂。
即便是他的发小,其实也仍然有着同样的顾虑,只不过对沈既白的了解更多,大抵知道他有分寸。
但是站在他的角度,仍会对她有所顾忌,这句话算是在点她了,希望她也到此为止,别生出更多的念想。
她仍然神情没变,因为这样的局面不难想到,走进他的世界注定是这样的下场,她早就已经想到了这个局面,但还是答应了他。
身份过于悬殊的时候,位于低位的那个理所应当是贪得无厌的那一个。
这还只是做朋友,虽然在他们的理解里是情人。
要是真的跟着他了,恐怕就不只是这些看似客气的提醒了,会有更难堪的局面,此时帮她的发小会是最先对她发难的人。
他们现在对她的维护和客气都是建立在维护沈既白的基础上,所以当她是危险,他们是最先不客气的人。
她似没听懂,顺着他的话头往下说,“但我有喜欢的人,正在国外留学,所以和他只能做朋友了。”
果然,他发小的眼底那几分警惕淡了,仿佛只有听到这个回答才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