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眉:“林少卿啊……”
“啧,”林柳一身山矾色交领袍,负手阔步踏过来,肩膀恰把江满梨微微挡在身侧,笑道,“管你何事。”
江满梨得救,笑着往后退了一退,空的木托盘顺势放下去,垂手时,不小心蹭过林柳的宽袖,一只微凉的长指便在她食指上勾了一勾。
林柳掀袍落座,神色镇定地取一只蟹来,又扭头与江满梨道:“劳烦小娘子再上些不辣的。”
声音比寻常更温和,带着些许劳动她的歉意。江满梨笑着应了,恰好别桌食客唤她,忙不迭跑开去招呼。
许三郎看着自家表兄啧啧直摇头。心道若不是他们还在此处坐着,林柳怕就要省去“小娘子”三个字了。陆嫣看够了好戏,吃着蟹,也抿嘴偷笑。
待到铺里食客走得差不多,江满梨半倚在柜台上,手里摆弄着那兔子灯,与刚从工坊里忙活完过来的阿念聊那批送出京城的竹筒货。
一如所计划,此趟商船行得妥,当日夜里便靠岸襄州。竹筒密封得好,取下船,又装了马车运送至铺子里,确有些个颠簸漏了洒了的,但最多的运损还是因着有一捆竹筒绑得不够紧,提下马车时一侧的绳耳脱了出来,以至于摔了些。
除此之外的照着江满梨所言抽样验了不少,于味道方面,未发现异常。
跟去的小厮尚未启程回京,还要就着车马前往下一州的分店确认情况。具体的过税、查验等问题,还要回来才能得知。
江满梨总算是放下心来。粗略算过收益,刨去各家一半的运损,若是税收方面也无意外,这十几天忙得就算值了。拍拍阿念的肩头:“去找藤丫拿蟹吃。我记得你爱吃蒸的,恰省得我再炙了。”
阿念早就惦记着呢,脚底抹油进了厨下,方要开蒸笼,便挨了藤丫一下打。藤丫把手里已经掰开装了盘的递过去,凶道:“就吃这两个,不许打旁的主意!”
林柳过来柜台前,听闻工坊的货顺利送出去了,又见江满梨满脸笑意地执笔算账,默默地看了她一会。想到前几日她劳累的模样,还是心疼,却又不忍让她停下。
从小摊到小铺,再到工坊,他是一路看着她过来的,她如何辛劳,如何坚持,如何苦中作乐。
江满梨向来不是囚于笼中的雀,而是市井里扑腾的鸟,只要她欢快,时不时还能到他肩上歇息一二,他便也欢快。
“江小娘子。”林柳温声唤她。
江满梨从账本上抬眸,自那兔子灯微微跳动的柔光下看向林柳,灯光把他眉目勾得深邃。就这么看了片刻,想到他方才挑她手指的大胆举动和这声“江小娘子”格格不入。
笑了,杏眼弯起来,道:“林郎不若就……唤我阿梨罢。”
第51章 盛大人的困惑(一更)
街道司出售给窦姓商人的铺子,于南方几州被转手给当地商户一事又有了新进展。
大理寺留在南方暗查的差役回报,收买市铺的商户共有九家。其中又以绍州向家,建州赵家,鑫州杜家和陶州余家,这四家最大,买下的市铺也最多。转手的京城各处小市门铺共六十余间,这四家占去了七成还多。
“绍州向家……”孟寺卿若有所思。
“绍州向家买下的市铺最多,其次便是陶州余家。”差役道。
却见林柳摇头。孟寺卿抬眼,示意他说:“子韧有话?”
林柳把手中的薄纸递给老师,上面记下了方才差役所言,几家商户收买门铺的数量,道:“粗粗一观,确实是绍州向家所买最多,但若细看,陶州余家或许买得不比他少。老师请看。”
林柳点上其中几行小字。
“九家商户当中,有三家姓余,陶州这家最大,另两家分别在鑫、建两州,所买不多。余非大姓,而陶、鑫、建三州所隔并不远,若这三家是同宗呢?”
那加起来,就恰好与向家所买相同了。
差役眼前一亮,不禁道:“对啊!少卿所言,极有可能!”说罢自觉失礼,赶紧叉手赔罪。
孟寺卿不怪,令他顺着林柳所言去查。差役便继续道:“除却各家所购市铺的数量,小的们还查到一件怪事。”
便是这九家商户皆申请了入京通关的文牒,且勾办了一连手续。不日便要着人进京城来,或经营所购下的市铺,或租赁更好的场所,开设酒楼歌馆。
此言一出,孟寺卿与林柳对视一眼,双双想到了一处。
林柳转身出廨房,回来时,取来几片碎纸头。其中一角信笺带着烧焦的痕迹,模糊可见“待”、“京”二字,而另一片更为破败的,上面依稀可辨“入京”一词。
差役看那碎纸几眼,问道:“这是端午节前,小的们从南边四州官员家中暗搜出来的那些?”
“正是。”林柳点头。差役眉头一跳,明了了:“莫不然是早就预谋好的。”
“未得证据前,此话不可乱说。”孟寺卿踱步思索,末了,停在廨房正中,“去查明这几家商户与地方官员可有关联,从祖宗查起,家中仆从都不要放过。”
待到差役领命下去,又与林柳问道:“小六可有找到?”
“长吏来报说,民夫当中确实有人认出小六的画像。大约是打草惊蛇,去抓时,人已经跑了。”林柳微微握拳,轻叩了一下桌案,“然也说明两点,一则确有人在帮他,二则此小儿定与我们所查之事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