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回家,果如贺骥所言,余昊苍一事已经传进阿爹阿爷的耳朵。
平成候府的少郎君年轻有为兰心蕙性,玉树临风一表人才,京中多少小娘子喜爱,前不久还坦拒了方家的姻亲。众人皆期待着,连方尚书之女都不行,究竟何人才能牵走这匹宝马良驹。
结果可好,当街认了位娘子,竟非高门贵女,而是一贩夫皂隶,市井女郎!
众人大吃一惊。质疑之间又听闻此事是方尚书亲眼所见,愈发哗然。
林大学士向来对儿子秉持中规中矩即可的放养态度。初初得知以后也是诧异,但细思自个与王氏婚姻之失败,深觉并无立场驳斥,开口教育,只会愈发显得言行不一。故而并未像王氏那般激烈反对。
“子韧呐,你与江小娘子两情相悦,阿爹不会拦着。阿爹只说一句,”林大学士开口,“姻亲一事事关你的前程,你不止可以娶江小娘子一……”
“阿爹,儿子不需要靠娘子奔前程。”林柳抬头打断他,“儿子只娶江小娘子一个。阿爹不也知夫妻之间容不得旁人么?否则阿爹不爱阿娘,为何不纳妾?”
林大学士再无话说。约莫是也自觉方才有些过了,把话头转开去,说几句无关紧要的,又考校两句学问,遂放他离开。
至林舫波的竹林里,许三郎已经在了。一老二少围坐吃火锅,老邓又揭开食盒,取出砂锅盛的板栗烧鸡并三碗南瓜粥。
林舫波搓搓掌心,示意老邓下鲜肉菜蔬入锅煮着,取勺子喝粥。南瓜本身香甜,煮得绵软又过了筛,细腻顺滑。
“唔!”林舫波心情大好,“掺了稻米,香!”
许三郎也喝,道:“我怎觉着里头还有牛乳?”
“是么?”林舫波又尝几勺,见林柳不动,道,“子韧尝尝,究竟是牛乳还是稻米。”
林柳心里想着旁的事,喝几口,笑笑,道:“不若我明日直接去问阿梨。”
许三郎听表兄叫阿梨,啧啧两声。林舫波也哼笑,道:“你再把昨日的事给我讲讲,外头传得沸沸扬扬,却都不大一样。那姓余的酒楼东家又是怎回事。”
林柳便简要把余昊苍的来头、跟余昊苍打起来的缘由与他讲了。道:“后来方尚书恰宴在酒楼设宴经过巷口,见我几人僵持,便过来询问一二。那厮不认得我,却好似认得方尚书,且有些顾忌,这才作罢。”
又把江满梨退了余家婚事的经过说与老爷子听。
林舫波放声大笑,道:“好一个小娘子,于拒婚一事上,你二人倒甚是默契。”
火锅咕嘟咕嘟滚起来,大胖鱼丸、羊肉丸自汤底噗噗浮出,仅有的几片菜叶子裹了红油沉下去,毛肚凤爪油豆皮上了色,又裹满了汤料,火辣勾人。许三郎趁两人说话的间隙捞走好大一碗,被林舫波夹住筷箸,嘿嘿笑笑,拨出些给老爷子。
林柳见想吃的凤爪被二人瓜分殆尽,下些新的进去煮着,先去吃那板栗烧鸡煲。
秋天存下的板栗仍旧沙软,与鸡肉相互渗透了香味。鸡腿肉斩得小,煲入了滋味,又裹着浓稠酱料,夹起来透亮欲滴。并着一小块板栗入口,温和的甜味抢在咸香之上,冬日来吃,再好不过。
胃里暖足,口中余甜,林柳看着这板栗烧鸡,想起昨日把阿梨搂在怀里时。
想到那样一个软软柔柔的小娘子,竟有勇气抵死不从、拒了余家的婚事,孤身一人进京漂泊,还闯荡出这样一番天地。既感触又心疼,嘴角微微扬了扬,心道阿爷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拒了方家姻亲并非默契,而是阿梨点醒了他、教他主动选择。真正勇敢的,向来都是阿梨。
火锅的锅子是林舫波托老邓向江满梨买的,每次想吃时拿铫子去把汤底装回来,再点些菜品,免去了一直抢不到坐处的风险。
林舫波吃得爽快,吃着吃着,忽然道:“铺子可帮人家买下了?”
许三郎不知铺子的事,不明就里停下夹菜的筷箸,表情疑惑。林柳趁他愣住,先一举捞光了锅子里的凤爪,才道:“明日便知道了。”
-闭门整整两旬,杂卖铺子的东家突然悄悄造访。
江满梨在后院的小吊床上午歇,朦胧间听见些许动静,还未睁眼,云婶过来晃她醒:“阿梨快快快,人来了。”
“谁来了?”江满梨眨眨眼。
“隔壁铺子的东家!”云婶两手一拍,压着声音欢快笑道,“人就在铺里等着呢,快快快。”
江满梨“呀”一声,跳下吊床,胡乱压压裙脚,自墙上取下素斗篷披了,赶紧跟出去。一看,老翁果然已经在了,穿一身粗布麻衣,又包了头,一幅乡间老农模样。若不是云婶说了,她乍一看都认不出来。
竹娘媛娘两家都回去歇了,铺里没旁的人。云婶给上了碗羊骨汤饼,吃得正香。
见了江满梨,算不上热情高兴,客气打了招呼便直言道:“听闻江小娘子有意买下我那铺子。敢问小娘子可有现钱?”
这般着急么?江满梨稍感意外,道:“老丈急用钱?”
老翁咂了咂嘴,似是犹豫该不该讲。江满梨看出他摇摆,道:“老丈有话直说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