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回后厨端了两小壶甜米酿出来,亲自送过去,照着食客的要求斟酒。
目光却扫过几人的面庞,再一次寻那胎记不得,状似顺从地开口道:“不敢耽误几位郎君雅兴。然一年一回的禁中大傩戏,小铺里两个阿弟阿妹也想去看看。这两壶甜米酿就算是小铺请了,郎君可好行个方便?”
其中一郎君笑道:“小娘子此话说的,我们花钱来用饭,倒成了不近人情了?”
又一人道:“阿弟阿妹去看傩戏,跟小娘子留着开铺也不冲突罢?伺候我们吃完这顿别岁宴就这般为难?”
说罢抬眼看着江满梨,伸手便要来捞她。江满梨往后一撤,手中的酒壶不小心洒出去,那郎君慌忙站起,却是一道寒光自他被泼湿的衣料里闪过。
是环在腰间的软刀。
江满梨看得真切,呼吸一窒,装出抱歉的样子,道句“郎君饶恕,这就去拿干净帕子来擦”,转身奔回后厨,连带着将正出来的阿霍藤丫两人也不动声色地拽进去。
入了后厨江满梨比个噤声,掂起案上一把剖鱼刮泥的小刀,三人便沿着堂外看不到的墙角快速往后院的方向去。
堂外那几个大胡子郎君仍旧在喝,被溅湿了衣料的那人也胡乱拿袖子抹着,尚未发觉江满梨三人已经悄悄反锁了后厨的两道小门。入了后院,又将院门的插销也栓上。
江满梨语气冷迫,低声指挥阿霍道:“去把屋棚里的竹梯拿出来,咱们翻墙出去。”
阿霍照办,藤丫抖着嗓子小声道:“那铺子怎办?那些到底是何人?”
“有那样的刀的,非兵即匪。”江满梨道,“铺子失了事小,保命更重要。”
阿霍从屋棚里露出半个脑袋,压着声音唤她:“阿梨姐,怎不见竹梯?是否放到别处去了?”
江满梨闻言面色一凛。她昨日还踩那竹梯取腊肉腊肠,明明放回屋棚里了,怎会不见?正要回话,目光忽然打在阿霍身后的墙面上,那墙上架着的不是竹梯是什么?
瞳孔随之一颤,张口失声道:“阿霍小心!”
那竹梯旁、恰被屋棚挡住的地方突然闪出来一人,眼看是要朝阿霍去的,却不知怎地,竟急急冲江满梨而来。额头上一小方红色凑得近了,才发觉不是什么胎记,而是个新破的红疤。
来人抬手把脸上的胡须一揭,露出真容。
“余昊苍?!”
江满梨大惊,情急之下,心里却不知怎地突然冒出一个念头:除夕通宵守岁,是为驱鬼辟邪、罢除恶祟,原来是真他娘的有道理啊。这可不就真见鬼了么!
第69章 夜入平成侯府(二更)
余昊苍头上戴软幞头,打扮得与堂外那桌如何不肯走的郎君一模一样。
江满梨反应过来,这群歹人是早先便计划好了。以络腮胡子作掩护,余昊苍混在其中,趁人不备偷溜入后院埋伏,而外头不知何时再补上一个以免引起注意。待时候到了外头挑事闹起来,两边一围堵,便能把江满梨三人如瓮中捉鳖,一举拿住。
至于为何选在除夕夜动手,大约就是如云婶所担心的那般了。
算定了傩戏甫一出禁中,街道司的兵差就要换到御街去,小市空无人管,再加上宣天的锣鼓爆竹,可不就成了灯下黑?就算明日案发,除夕夜游人往来纷杂,无头无绪,又如何能查得清。
年关夜里市井小贩惨遭劫财丧命,说起来也不过是令人叹句“可惜”,摇摇头,再道句“世风日下”便能忘却的边角新闻罢了。说不定还要谴责一二句:“贼人也想过个好年啊,谁让那小娘子大晚上地不知防范、给人可乘之机?”
亦或是:“贼人怎就光抢她?怕是那小娘子自个也做了什么不干净的事罢。”
总之舆论大有可造之处。江满梨再度感叹余昊苍这人旁的不会,选犯案的时机地点那是当真有些本事。
眼见这歹人扑将而来,江满梨手中剖鱼的薄刃小刀一抬,蹭过余昊苍臂膀,血珠子喷溅而出。余昊苍未料到江满梨带了武器,怒目圆睁向后半步,从腰间抽出一条长鞭。
藤丫尖叫一声扑上去,死死抵住余昊苍,嘴里喊道:“小娘子快走!”
江满梨自知不能硬来,迅速环顾四周寻逃跑的法子。目光刚落在通往后厨的门栓上,就听得里头传来一阵撞门的砰响。
余昊苍闻声知同党要来了,露出一个可怖的笑容,想将藤丫推开往前,却被藤丫不知用何方法绞住蹀躞,搡了一把竟没搡动,反而被绊得踉跄一步。
撞门的那头哐啷一声巨响,紧接着有碎木落地的脆声,大约是门上砸开了一个口子。厨房的小门是扩店装整时新加的,算得上厚实,能再经得他们砸上二三回。但若破开冲过来,后院这道经年失修的老门,可就不那么扛事了。
间不容发,江满梨只得往屋棚那头冲过去,口中连唤两声“阿霍”,道:“快拿竹梯!”
阿霍早就拽着那竹梯使力,却不见动,江满梨三两下奔过去,才发觉院中竟然还有一人,正与阿霍争抢竹梯。对方亦是脸上粘着络腮胡,只露出两只鼠眼,黑暗中仿若闪着歹毒的黄光。
他一手牵住竹梯,见拉不动,另一手从腰背摸了一下,取下一把锈迹斑斑的剔骨刀,照阿霍拽梯的手砸去。说时迟那时快,阿霍手松梯落,那刀子锵的一声,撼在墙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