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外街巷里的爆仗噼啪两声炸响,星点火光滕起来,在那人刀背上一晃而过,郭东楼楼梯上的一幕并着小六泼水磨刀的样子倏忽间钻进江满梨脑中。
小六与江满梨对视一眼,见江满梨手里捏一柄小刀朝自己刺来,下意识侧身躲过,让开了屋棚后面的通道。哪知江满梨只是虚晃一枪,并未真的要刺,而是夺路向右,抬手照着院角一条粗绳斩去。
院落里悬着的几十条腌火腿登时噼里啪啦砸落下来,连带着扯下那遮熏肉的木头棚顶,正好砸在余昊苍背上。江满梨呼道:“藤丫阿霍!竹梯!快!”
二十几斤一条的猪火腿砸得小六猝不及防歪了身子,阿霍见机捡起地上的矮凳勉力砸他头上,回身接住江满梨抢下来的竹梯,两人合力扶稳靠墙,藤丫也寻到机会跌跌撞撞地往墙边扑,却被余昊苍一鞭子掀倒在地。
藤丫一声痛呼,江满梨连忙去拉。阿霍双手扶梯,目光却突然落在小六的草鞋上。那草鞋被扯开个口子,一只畸形焦黑的脚趾自缝里露出来,狰狞至极。
“那日偷袭我的就是你?!”阿霍道。
“认出来了?”小六撑刀起身,笑道,“让你侥幸跑了两回,真是不应当。”说罢挥刀,却不知是方才被砸得晕眩了,竟没砍中。
“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杀我!”阿霍反以竹梯挡住他刀刃,怒吼道。
“那你便要去问问你那好阿爹究竟得罪了谁!”小六发狠似地搅动刀刃,竹梯再承受不得,啪啪两声崩裂开来。小六抽刀挺身,一脚连梯踹倒阿霍,道:“我这便送你去跟你阿兄团聚!”
阿霍闻言瞳孔大张,倒地的一瞬见江满梨藤丫二人也正同余昊苍扭打在一处。
江满梨手中的薄刃戳破了余昊苍短筒靿靴,刺进皮肉,使他一脚不能正常动弹。可刀刃却卡在了靴面上,无论如何拔不起来。余昊苍趴伏在地,两手死死勒住江满梨脖颈,藤丫拼命去拽,那手却如铁箍一般,硬是撬不动半点。
眼见江满梨面色开始发青,就要窒息过去,后院的门栓猛烈地挺动两下,突然破开。人影未出,长枪先行,只见那枪尖如流星闪过,直指挥刀的小六!
不容他躲,锵的一声便把人穿了肩膀钉在墙上!
余昊苍本以为是同党终于破门进来,看清来人后,手上一松,面色由喜转愕,大惊失色地跳将朝后,躲过来人劈脸一掌。
却是那人怒不可遏,招招直指命门而来,余昊苍勉力招架,躲无可躲。迫到墙边,见对方伸手拔下钉住小六的银枪,照他印堂刺来,慌乱之下竟把倒在血泊之中的小六拎起往前一抛。
小六登时被贯穿胸膛,七窍血珠喷涌四溅,余昊苍借势偷得一瞬翻墙的时机,落地回眸间见对方臂膀一挥,三五个劲装的带刀侍卫便追着他跃上墙头。
江满梨见小六与余昊苍一死一逃,阿霍藤丫死里逃生,方才放下心来。却是一直强撑着的气力耗得精光,此时身子一松,脖颈间火辣辣地烧起来,肺里闷如闭棺,眼皮子也越睁越浅。
恍惚间只觉有人轻手轻脚地把她拦腰抱起,后续再多,就不记得了。
-醒来是在缓奔的马车上。江满梨后脑勺下垫着一只狐毛小枕,甫一睁眼便剧烈地咳嗽起来。
藤丫阿霍也受了些轻伤,却坚持留在她身边照看。此时听她醒来,两人立时挣扎起身,藤丫慌慌扶住江满梨的背给她拍抚,阿霍就从角落的小条几上端起插了苇秆的小竹筒,待江满梨咳完了,递过去道:“阿梨姐抿一口水罢。”
脖颈疼得如撕裂,勉强咽下些许,便听得马车外有人问:“小娘子醒了?”
江满梨试着问道:“谏安?”
嗓子喑哑,几乎发不出声音来。然谏安还是听见了,应道:“是我,小娘子可还好?”
江满梨示意阿霍撩开车帘,便见谏安的马行在车外,是匹黑马,也只有一匹,并未见林柳的乌枣。忽然又瞥到谏安胳膊上有几道鲜红触目的血印子,心底誊地乱了一下。
谏安看她勉强撑着身子顾盼了几下,猜出来了,道:“林少卿追着那贼子去了,走前吩咐我护送小娘子。”
江满梨这才又平静下来,用下巴点点他伤口:“受伤了?”看来今日迟迟未来接,果然是遇见了意外。
谏安似是不愿多说,只道:“险些中了那几个贼子调虎离山的奸计。”
马车出乎意料地没有行回江满梨租住的小院,而是停在了平成侯府的大门前。
老邓已经带着些个女婢仆从在门前候着了,此时帮着把人搀下来,与江满梨道:“江小娘子放心住下,都是少郎君差人来安排好的。今夜不太平,大理寺人手也不够。贼人没拿到,少郎君怕小娘子回自个院中再出事,倒不如住在府里来得安全。再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动平成侯府。”
江满梨和藤丫被安排到内院住下,阿霍就跟着老邓留在前院。谏安看着人进了府,方放心拍马离去,消失在夜色中。
大夫来给江满梨和藤丫先医治伤处。
江满梨脖颈上一片血痕青紫,很是恐怖,所幸未伤及咽喉。吩咐近日吃些清淡易化的食物,又给开了内服和外涂的两副药,叮嘱一定要每日朝暮涂两回,否则容易留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