娴娘子便软声道:“臣妾也是道听途说,说错了圣上可莫要怪我。”
“朕不怪你。”官家把娴娘子搂坐到腿上。
“这汤圆呀,要先煮后炸。可煮过了难免沾水,沾水遇油,便会炸开。故而关窍便是在外头先包上一层蛋液、面粉制的膜衣,且下锅之后千万不能拿勺子去碰它。”
“碰了会如何?”
“那膜衣黏在勺子上,一碰便破。汤圆爆开,馅儿芯流出来,当真就炸成一锅糊浆了呢。”娴娘子柔弱无骨似地倚着官家,声如莺啼,说得绘声绘色。
-乌枣大眼长睫,鬃毛锃亮,浑身肌肉精壮,急奔两日两夜,仍是神采奕奕的模样。江满梨笑着把手朝它的颈子上伸过去,它竟也高兴似地,把身子靠过来,在江满梨手上蹭了蹭。
林柳含笑看着她,道:“不先夸买灯的人么?”
江满梨一手抱着那鱼戏莲花灯,半侧过身来,灯光照得她脸颊绯红如初荷半露,道:“乌枣送灯也有功劳。”
铺子门前人挤人,二人只得退到侧边空处。藤丫忙中捉空地给江满梨拿了斗篷追出来,见两人你侬我侬地牵着手,心底嘟囔两句,径直上去给江满梨把斗篷披上,道:“小娘子不会骑马。”
江满梨闻言以为藤丫要劝她莫去。她确实没骑过马,心底也有些打鼓,正要说其实不去看灯也行,却听藤丫道:“林少卿可要看顾好小娘子,千万莫让她摔了。”
见林柳笑着点了头,藤丫这才过来接过江满梨手里的彩灯,又把斗篷的兜帽也给她戴上。
江满梨笑看藤丫闷闷的模样,道:“那我可真去了啊。”藤丫点点头。江满梨又道:“铺子里顾不过来就撤掉几个菜。”藤丫作出不耐烦的样子,笑着蹙眉挥手:“知道了,小娘子快去罢。”
话落间江满梨腰上一紧,已经侧坐到马背上了,身后人几乎是与她同时落下,把缰绳递到她手中,道:“抓紧这个。”
江满梨听话抓住,扭头见藤丫已经回了铺子。林柳双臂自她腰间环过,同她共执缰绳,把她牢牢圈固在怀中。
“坐稳了?”
江满梨点点头,林柳便拍了拍马颈。
乌枣小步向前,大约是知道今夜不同往常,行得格外轻稳。小市人声鼎沸,繁灯灿若星河,二人穿行其间,有人认出了林柳:“咦,那不是平成侯府的少郎君么?”
“哟,”另有人跟着八卦,“马背上带的是个娘子么?”
“好像是,但怎戴了兜帽,看不清脸。”
出了小市向东拐上御街,乌枣得以放开些步子小跑。马蹄清脆砸在地上,江满梨一开始还没忍住惊呼了一声,后来发觉倒也不似想象中颠簸,便放松下来。
回头看去,玄武南门楼上官家已经登临御座,左右朵楼上灯球高悬,两条绢布扎的青龙彩灯左右盘旋于灯山之上,绕球蜿蜒如真龙集璀踏云而行,又好似银河成仙悠游下凡嬉戏逐闹。
乐声渐起之际辘车绞水上了灯山,逐时而放,瀑布般阵阵倾泻于流光溢彩之间,引众人大肆击掌高呼。
“好看吗?”林柳偏头问她。温热的气息自耳畔流过,除了熟悉的冷香,还有些许男子奔袭多日,浸润了尘土的野性气味。
江满梨身子酥麻,慌忙从美景中抽身回神,扭过头去。道:“好看……”
马儿逆着人群如同破开一股水波,南下过了宣桥再往外走,嘈杂的人声乐声渐小,马蹄放开跑得一会,游人又逐渐挤挤挨挨起来。便是到了城外沿河的滩涂,众人结伴放灯的地方。
河岸摊铺纷杂,花灯如昼,卖灯的小贩拿竹子编得好大网,彩灯鳞次而悬,游人看中哪个便给挑下来。沿途每隔三五步便是一这样的摊子,照得人面上的红晕藏都藏不住。
二人信马由缰地缓行其中。穿梭过几群放灯的游人之后,江满梨一眼看到角落里卖炒栗子的伶仃小儿,林柳便抱她下马去买。
冬末初春的栗子,不如秋日里刚熟透的大,却经由存了一阵,愈发的甜。
十五文一小包,炒得出了些蜜油,略微粘手。黄澄澄地剥开来,给林柳吃一个,自个吃一个,沙沙糯糯、又软又甘。
江满梨裹的是惯常穿的素斗篷,不如狐裘暖和,随马跑了这一阵,手指都凉下来。林柳捉住她指尖捂着,道:“怎不穿那件狐裘了?”
江满梨便笑道:“哪有穿着狐裘做饭的?弄脏了多奢侈。”
说着把剩下的炒栗子往林柳大手中一塞,道:“林郎替我剥罢。”林柳笑笑,当真就拿过来,剥给她吃。
江满梨牵着乌枣的马缰,乌枣也任凭她指引。往前闲逛了一会,到了岸边树下,看一群年轻娘子郎君正在放天灯。时不时忽然自对岸沉黑的天际窜上几丛烟火,火树银花,流星似地洒下来。
林柳没有就近买灯,而是去了滩涂远处一对老夫妇的摊子上。天灯俱是那老翁自个糊的,扑拙有些瑕疵,然诚意满满。老妪像是不会言语,见售出两只灯去,高兴地看着自家老官人笑。老翁一面跟林柳道谢,一面攥着老妪的手,生怕一不留神就让她跑丢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