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聊了几句,方知申阿婆在京城有好几处铺子,甚至还有一栋小楼,均是在京城房屋价钱还便宜时就置下的,几十年来赁出去给人做生意,收益可观。
如今铺子身价翻了不知多少番,售出去一间,换成套京城边儿上的小院落。申阿婆与江满梨道:“我这脚啊,自那回崴了之后,就不大得力。我外甥女心疼我,愿意来照料,我便想着置换个住处,也享享福。”
曹庆佩服又羡慕,笑道:“阿婆好远见,但愿我也有做包租公的一日。老来售出去,拿着钱回乡,颐养天年。”
江满梨很是认同,心里暗笑,这包租公包租婆果然是从古至今的职业首选。谁不想拿着闲钱,日日滋润又自在呢。等还完铺钱,再有些积蓄,还是要继续置业才行。
因着江满梨与申阿婆的关系,这桩买卖签得格外顺利。
申阿婆不是个吝啬的老太,见着铺子里墙面地面都有些自然老化斑驳了,爽快提出交割前会找匠人来一趟,把墙面刷好,青砖地面也补平。再就是让那茶叶商人把铺子里的破烂都清出去,给阿梨他们打扫干净。
茶叶商自觉应当,也笑眯眯地应着。
如此,只有吕掌柜找匠人来改了改灶房,另添了几口灶和烤炉,小作坊便悄默声地开张了。
-自入秋,江满梨的夜宵摊子上换了一种红火的方式。
夏日炎炎的时候是众人吃钵钵鸡,一手拿竹篾子,一手拿冰饮子,身上热汗淋漓,口中凉爽畅快,扇扇子、吃酥山的热闹。
而立秋之后,夜里稍起了凉风,就变成了大伙一人一个烫乎乎的砂锅,一手拿调羹,一手拿筷箸,菜肉夹在调羹里,小口小口地吹着吃。吃到浑身发暖,微微的辣气充溢唇齿,才不舍地放下筷箸,拿温热的马蹄汁来啜一口的热闹。
唯独烧烤热销这点没变过。勿论是从前吃钵钵鸡,还是现下吃煲,人人都爱点上几串来,或是炙得皮脆里嫩的豆腐,或是炙得油花花的、裹了葱白的猪大肠。
而初秋日最得人喜爱的,还是刷了辣酱的炙江米藕,和一遇火便刺啦刺啦响的五花肉。
砂锅煲是先用大锅在灶上炖煮好,客人点时,再由藤丫盛出一份,放入砂锅里,拿出摆摊时用的两口小炉子,放上去加热,烧得滚烫了,拿稻草编的隔热托儿垫着锅底,端上桌去。
江满梨就立在一旁,捏着小刷炙烧烤,目光自竹帘下看着堂内堂外座无虚席,一众食客吃得卖力,时不时还高声夸赞几句,心里也乐陶。
待手上的签串烤好,再忙不迭端着木托盘出去上菜,穿桌绕凳地送小菜、收银子,更是欢畅得觉不出累来。
江记的烧烤火候炙得最佳,比其他食肆饭铺里买的,不止口感软香适宜,更是焦香与幼嫩兼得,且不知佐料里加了些甚么,刷得是浓油赤酱,火红一层辣椒面,沾着些芝麻小茴香。
江米藕是把蒸好的江米,于莲藕的孔洞里塞实了,再整个煮熟切片。烤时撒料粉,烤香后再刷酱,趁热吃,面里带糯,一咬便拉丝。
而五花肉则是腌入味的,大片来串、大片来烤,让火舌燎上几遍,油脂烤出去,吃起来就是糯而不腻,瘦肉与猪皮皆焦香,裹上料粉,谁人能挡。
江满梨这头端上来一大盘炙签串,带着微焦肉香气和炭火烟味,将将落在食案上,邻桌的眼神就被勾过来了。
那郎君伸着脖子看看人家点的,爽快道:“江小娘子,劳烦这边也加十串江米藕,十五串五花肉,炙鹌子也再来一只!”
“两只两只!一只怎够吃,炙鹌子两只!”同伴着急纠正。
“今日还有旋炙的辣鸭胗鸭心,先卤后炙,又脆又耐嚼,入味得很,给郎君们各来十串尝尝如何?”江满梨笑面如花,音色快活。
铺主小娘子亲自推荐的,还有什么可说?自然要!
江满梨喜滋滋应了声,扭头回厨下去准备,却见门口站了二位老客,似是犹豫着要不要进来。
“方郎君、于郎君,”江满梨手里的托盘就着放在柜台上,款步出来招呼,“今日人多,二位还未订座罢?可以到这头来领一盏免费的茶水,排号稍等一会。”
这方郎君,正是那日率先买鸭脖子的书生,江满梨是后来才得知其姓氏。而于郎君与他同窗,二人时常结伴来。起初朝食用得多,后来吃了鸭脖,宵夜便也隔三差五就来一回。
方郎君看看这满堂满街,满满当当的食客,有点儿打退堂鼓,心中后悔来晚了,笑笑,道:“江小娘子生意实在太红火,今日饿得紧,恐怕等不及了,明日再早来。”
于郎君也跟着抱歉几句。江满梨连忙笑着道:“无事无事,是小铺招待不周,二位明日约莫几时来?多少人?我提前帮着留坐处。”
“如此甚好。”方郎君点头,客气预订了明日的四人桌,话毕,仍是有些犹豫的模样。
江满梨知他还有话,道:“郎君当说无妨。”
便见于郎君取出一小箬壳包裹的吃食,打开来,是半数辣卤鸭脖、半数辣卤鸭胗。道:“冒昧了,想请江小娘子尝尝,这鸭脖和鸭胗,是否是江记所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