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穿行在其中,时不时踩碎枯黄的落叶,跟着马蹄印前行。那马蹄印也渐渐地消失,变成同样被踩碎的枝叶,压倒的杂草,陈澍挠着头,又悄悄地放慢了脚步,也不费心去分辨了,就只跟在沈诘的屁股后面,亦步亦趋地继续深入。
直到沈诘停下,她险些撞到那宽实的背,捂着脑门正要可怜巴巴地“嗷”一声,又被沈诘飞来的眼刀堵了回去。她似有所察觉,从沈诘的背后探头去看,果然——
一片夹杂着红木和绿叶的林中,一道同那无数的淯水支流一样从山上流下的小溪蜿蜒而过,不过这道小溪却是清澈极了,也细极了,从圆润的石块之间淌过,尽头几乎漫入坡下泥土之中。
也怪不得这片树林长得如此茂密。
而就在这溪水一侧,不远处的山坡下,正正露出了一截木房的房顶!
“……抓他么?”陈澍凑到沈诘耳边,低声问。
“不急,我们方才走来的一路,发出了不少声响,他不可能没有察觉。”沈诘道,“或许人不在……不,他在!”
随着这声低呼,陈澍踮起脚,把眼去看,果然从那木屋的窗户里瞧出了一个影影绰绰的背影,大喜:“——那我们去抓他?”
“不对,不对。”沈诘却是死死盯着,脚上一动也不动,口里念念有词,好似已经不是在同陈澍说话,而是自言自语了,“既然知道有人来了,为何不逃?不对劲……哪一步推错了,屋里真的就是那个元凶么?”
话音未落,虚空中有什么“啪”地响了一下,随即,二人的眼睛猛然瞪大。
惊惧之下,连陈澍往前冲的势头也骤然停住了,整片山林仿佛都停了下来,不曾听见鸟语,也不曾感受到山风,只有——
那小小木屋里突然蹿起的熊熊火焰,吞噬一切一般越长越高,直到她们二人的眸中也映出这耀眼的火光!
“——马!”陈澍突然叫道,“那人的马还在屋旁!”
火焰的辟啪声中,这句话仿佛刀一样刺过这重重杂音,钻进沈诘的耳中。
“——什么?!”
沈诘大惊失色,却不是因为陈澍这句话,而是急忙转头,伸手抓着陈澍的手腕,往怀里一抱,死死搂住,但陈澍却像个灵巧的小豹子一样,滑不溜秋的,转眼又挣脱她的手,从她的怀里钻了出去,朝着那冲天的火光一跃而去!
“——陈澍!”
第六十四章
“——陈澍!”
这声喊,沈诘的声量拉得很高,到最后那半个音时,几乎要失了声。自从陈澍一挣脱她的拥抱往前奔去,她便毫不犹豫地追上,怎奈凡人毕竟敌不过本能,何况又是这样的熊熊大火,几乎要把整个山林都烧穿了,沈诘向前奔了几步,脚一磕,踉跄了一下。
等沈诘再急切地抬头去看,陈澍已经跑远了,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陈澍纵身一跃,跳入了火海。
火焰轻易地吞没了这道身影。
一眨眼,仿若书页轻飘飘地翻过,前一页那些凌乱的字迹,都仿佛一粒落入烈火之中的水珠,和火花一样,炸开,尽数消融在这满目的明亮赤色之中。
把陈澍吞没之后,有一瞬间,那火势仿佛屈服了一般闪了闪,但紧接着,这火光却愈发焰焰,猛然涨开,火舌撩动四周的草木丛林,竟似有一种吃饱餍足,张牙舞爪的错觉,看得沈诘一晃。
饶是她,双脚也有些发软了。
同点苍关的那场巨洪不同,这里只有燃烧的火焰,不声不响,然而那势头却又如此相似,火焰飞速地扩张,膨胀,不仅吞下了小木屋,吞下了陈澍,眼看着也要越过溪流,朝着沈诘而来!
她却还站在原地,愣了愣,又不死心地唤了一声:
“——陈澍?!”
没有回应。
此刻,那些炸响的火花倒显得很安静,安静得有些离奇。
明明火势盛大,烟雾慢慢弥漫而出,那热气已然扑面而来,烫得沈诘的双颊也泛起了不自然的红晕,但她扶着树的手指却仍旧颤抖,牙关也紧咬着,好似被寒意侵袭一般打战,发出轻微响动,又融入那不绝的火花辟啪声中,连她自己也听不见了。
沈诘闭上了眼睛,烟气滚烫,她已然屏住了呼吸,只紧了紧脖颈,仿佛心已定。再睁开眼的时候,她竟不退反进,往前迈了两步——
火光映着她面上凝出的小颗小颗的汗滴,还未滑落便被蒸发,沈诘俯下身,扯下一块布,把那已被烤得有些烫人的溪水兜起,往身上一泼!
尔后,她也不顾身上还有些未曾沾湿的地方,动作不停地往那通天的火光奔去!
若说前一刻她的动作还有些惊愕之下的犹豫,这一瞬,沈诘断然迈出的这几步,真是片刻停顿也无,就这样果决地迈向了烈烈大火。
火舌似有所感应一般,被风撩动着,蔓延到沈诘面前,几乎烧到了她的眉睫,不过咫尺之间,哪怕沈诘屏息前行,也好似能闻见那浓烈的焦味一般,她自是不敢再张口的,连双眼也有些骇然地眨了眨。
这样可怖的火舌,狰狞,凌厉,终于和点苍关那样的滔天洪水慢慢重叠。
但正在这一眨眼之间,那火花在沈诘的面前炸开,火星将要落入沈诘眸中的一瞬,仿佛被风吹过,有所感触地一退,不曾伤她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