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寒冷的冬日。
明明她早便同云慎说好了,要放他自由,所以二人如今并无瓜葛。
但云慎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她仍然会感到心里一酸,像是期望着他并未忘记这短短二月的事情,又像是等着把二人萍水相逢的一段情谊彻底抹去,直到他们的视线相对,云慎眨了眨眼睛,坐了起来。
她又想起自己方才确实险些把他磕到,于是有些不好意思地咳嗽一声,问:
“你觉得怎样?”
“……什么怎样?”
“呃……你没死吧?”
云慎原本打量四周的目光应声落回了她的脸上,半晌,似乎还是没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道:
“嗯……好像是没死?”
陈澍长舒一口气,又回过神来,道:“我说正事呢,没同你开玩笑!”
“好吧,好吧。”云慎纵容地点点头,笑着撑起身子,藉着陈澍的力道站起来,又瞧瞧四周,蓦然转过头来,瞧着陈澍。
一时间,风烟俱静,陈澍眼里刚亮起的光也渐渐静了下来。
她眨眨眼,听见云慎接着,有些好奇而疏离地问——
“那你呢?……看样子是你救了我,还不曾得知你的姓名?”
陈澍张开嘴,又闭上,好一阵,才清了清嗓子,找回自己的声音,道:“我……我姓陈名澍,耳东陈,及时雨的那个澍!”
“及时雨呀……”云慎笑了,温声道,“确实是及时雨呢,不然也不能救我于水火。”
闻言,陈澍脸便泛起了潮红,那眼中的光亮也又燃了起来,像个倔强的小火苗似的。
“那你呢?我们再认识一下罢!”她说,迳自伸出手,亲昵地拍了拍云慎。
“我……”
云慎却是变得有些茫然,似乎在脑海中艰难地想了许久,久到陈澍都快耐不住,出言劝他不急了,他才有些不确定地开口,道,“我好像是……一把剑。”
“……是么?”陈澍止住了动作,瞧着他。
“是,我是一把剑……”云慎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二人又这么安静地对视了一会,他才开口,有些试探地问,“难不成,你就是我的…
…”
“不是。”陈澍抢下话头,紧接着意识到自己有些急了,忙道,“我不是你的主人,你是把好剑,但是我已经……我不是你的主人啦!”
“当真是把好剑?听上去好像你有些嫌弃我似的。”云慎笑着瞧她,拍拍她的手臂,缓声道,“我方才也不是要说‘主人’,只是……”
“哦,你早说嘛——只是什么?”陈澍莫名地松了口气,问。
“我记得我有个喜欢的人,有个一定要保存好的信物,可是你瞧我这模样,肯定是丢了……”
“喜、喜欢?!”
陈澍顿时越发结巴,倏地站起身来,没事找事地拍拍身上的灰,才道,“呃、或许有吧,但是你都忘光了……”
“也不是全然忘光了。”云慎道,静静看着她的动作,似有所悟,却不曾表露,而是并未察觉她的异常一般,也一齐站起身来,道,“我似乎还记得那信物是在一处道观里、一个古树下……这城中可有这样的道观?”
“……有是有。”陈澍一咬牙,有些破罐子破摔地应了,道,“我带你去瞧吧!”
“好呀。”云慎笑眼弯弯,又状似不经意地问,“你带我飞过去么?”
陈澍既已应了,又怎会计较这些小事,想也不想便应了,只道:“可以!那你抱着我的腰——”
“——所以你确实是修士,是剑修么?”
“——你刚才说什么我听不清,”陈澍干笑一声,急忙纵身一跃,道,“哎呀抓稳了别掉下去了!”
转眼,二人便从天边掠过,只留另外三个才艰难从密室里爬出的人,面面相觑。
——
好在陈澍还记得人世间的规矩,并未迳自飞进那道观,再把几个年迈的道长给吓出毛病来,她在道观门外把云慎放下,然后二人一齐,就像最普通的一对善男信女,走进那赤崖观之中。
正是红霞万丈,夕照漫天的时刻,赤崖观不过几个救济的灾民,或偶有些进进出出,还在忙着别的城中琐事的衙役,也是安静无人,过了好一会,才有一个道长出来迎客。
看见是云慎,那道长又是一愣,继而有些不快,道:“公子今日不告而别,怎么又去而复返了?恐怕要叫你失望了,再快,贫道也不能今日就把这口信传出去。”
陈澍有些惊讶地看向云慎,而后者对她无奈一笑,又抬首,不动声色地道:“在下此来,并非是要问这口信,而是似乎白日里在那古树旁丢了什么东西,想找回来。烦请道长通融一二。”
那道长听了,自是狐疑,但大抵一看旁边是陈澍,那个“大名鼎鼎”的陈澍,于是也按下腹诽,伸出手一请,道:“那请公子自便吧。”
道观不大,不过两进院子的大小,最多再多上些塑像的宝殿,因此不过两步路,甚至不必穿过后院那门,便能越过院墙,瞧见那一树摇曳的红符,如是绚烂,教云慎也忍不住伫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