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澍已越过他,仔细地在那树底下翻找起来了,他却是缓步走进,默默地凝望着这一树的赤色。
良久,也不曾听见云慎的动静,直到陈澍终于在那几乎干枯的落叶下瞧见那剑穗的一角,不由大喜,一边抬头唤他,一边伸手去拿:
“你瞧!这不就是你的信物了吗?你看你,怎么这么宝贵的东西还能——”
话音戛然而止,她生生地把后半句又咽了回去,拿着剑穗,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才走近云慎,觉得喉间有些干涩。
云慎正在抬头,看着一道红符。
她不必猜,也能知道这个符究竟写着什么。那些“百年好合”、“白头到老”,在这一刻纷纷涌上心头,原本她一眼掠过,不觉得有什么旁的意义的字眼,终于染上了些许说不出口的情愫。
“我叫‘含光’……是么?”云慎轻声问,瞧见了她手上的剑穗,又伸出手来,温柔克制地等着陈澍把那剑穗给他递过去。
但陈澍许久不曾动。
“也……不是。”她有些艰难地说,“其实这事解释起来很麻烦……”
云慎又走近了一步,松开红符,那树枝畅快地弹了回去,带动其余的符纸也沙沙作响。他看了一会,才笑着,温和地伸出手来,从陈澍手中把那剑穗取了回去。
“你不必解释的。”云慎道,“我很喜欢这个名字,纵使以前不是,现在也可以是了。”
他又道:“这剑穗是我的,是么?那我就先收好了。”
陈澍哑然,只好转而提醒道:“……这剑穗被人砍了一刀,已经不能再用了。”
“不妨事,只要它的主人不嫌弃它,它就还能是完好的。”云慎道,又抬起头来,郑重地说,“多谢你,陈澍姑娘。不知你家住何处,或是所出何门,日后我好亲自上门道谢。”
他的眼神那么专注,直教陈澍不自觉地吸了吸鼻子,咬住下唇,沉默了一会,才有些磕巴地道:“不必谢的!都是我愿意帮你的。只是你这喜、喜欢的人,我确实是不知道……”
“是么?”云慎又答,他还是瞧着陈澍,那目光太热,轻易地便教她心虚地收了声音,便听见他道,“可我觉得我实在是太喜欢她了,好似一直在等着她来救我一般……”
陈澍嘴唇翕动,好半晌,才挤出一个“是吗”,可云慎却根本不是在等着她的回应——
他越靠越近,越靠越近,呼吸与她的交融,直到几乎贴着她的唇。
“……我好像又有了心一样。”云慎呢喃着道,“我觉得‘我’是真的很喜欢她的,你觉得呢?”
“……你不会……”陈澍瞪大了眼睛,瞧着他,瞧见云慎眼里全是自己红到熟透的脸颊,还有那漫天的红符。
山风吹过,挂起一阵窸窸窣窣的红雨,遮去了声响,也遮去了她越来越急的心跳,她猛地回神,想甩甩头,把这莫名酸涩的情绪甩掉,却正好撞上了云慎的唇角。
然后,就好像那些话本里最自然的故事一样,云慎张开嘴,搂着她的后背,深深地吻了进来。
这种感觉很奇怪,激起她心头一阵涟漪,像是原本就属于她的东西再度物归原主,可那唇齿间的侵占,那撩动津液的触感,又麻痹着她,教她许久不曾缓过神来。
直到风下一次吹动,红符撩动发梢,她才猛地反应过来,把云慎推开。
这一下,她推得太急,手里力道没收,几乎把他甩到那矮墙上。
“我、我……”陈澍还先一步委屈了起来,皱着脸道,“……你是不是记起来了!又在骗我呢!”
“……这就是中伤了。”云慎靠着墙,吃力地稳住身形,苦笑一声,道,“我记起来了什么?都是我猜的。”
“……我哪里有那么好猜?”陈澍一拧眉,道。
“不是你好猜。”云慎道,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看着陈澍,又不再言语了。
而陈澍,蓦然明白了他的意思,那脸上的红晕又涨了起来,她扭过头,状若无事地又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才道:
“……那你先回城去?我还以为你都记起来了呢。”
“——他当然还没记起来!”
院外传来一个耳熟的声音,语气气急败坏,教人不禁转头去看,便见廉老头一只脚跨进后院,而方才的那位道长正追在后面。
相比这老头的中气十足,他身后那个不知道多少代的道长“徒孙”可谓是上气不接下气。
好不容易追上了,那廉老头一挥手,他又只能忍气吞声地站在一侧,听着廉老头道:“你这小倔驴,我话都没说完,你们俩人便跑没影了——”
“还能有什么话么?”陈澍一下来了劲,张口便顶嘴道,“剑都成这样了!我还没怪你延误时间呢!”
“你这!好心当成驴肝肺!”那老头怒斥,
“——我就是赶来要告诉你,这符法也是可以治好的!”
这下,陈澍眨眨眼,张着口,却不说话了,肚子里好不容易攒起一通与这老头吵架的的措辞也一股脑全倒了。
原先静观的云慎适时插嘴,道:“哦?老人家是有法子治好我这失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