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慎抬眉,从那状态中脱离出来,轻嗤了一声,想了想,笑道:“这不是在帮你想你那丢了的剑么?”
“哦。”陈澍点点头,等着云慎走到他面前,道,“你也觉得他说的话有意思,是不是?”
“听你这话,是信了?”云慎看她一眼,温声问。
“没信。”陈澍说,接着,头也不回地往大道上走,马尾一样的长发甩来甩去,好不快活。
日光撒在她的身后,仿佛是自她身上纷纷扬扬落下的暖意,足足铺了一整条街。
云慎又在原处伫足,看着她那背影,无奈地同何誉对视,摇摇头,才再抬脚向前走去。跟着陈澍一齐向前走去。
“那你方才那一串对答如流……是怎么?”
“他说我大师诶!”陈澍这才回了头,眼睛亮闪闪地瞧着云慎,道,“你没听到么?他夸我是‘大师之手’,又说我是‘心中有剑’!他真是慧眼如炬,还那么会夸人,简直比得上我师姐了,怪不得人都说这琴心崖是第一门派——”
云慎一怔,克制的神情流出一丝鲜活的笑来,似是放下心一样,又笑眼弯弯地听完陈澍这些话,方道:“堂堂第一门派,在你心里,难道单靠会夸人么?”
“哎!你不懂!他不是你们这样打客套话的,”陈澍伸出手指,一面倒着走,一面比划道,“以真心换真心,这才是我们剑修,所以我就算再不信,也不觉得他说得是谎话!”
一边走,云慎一边仍瞧着她自得其乐的样子,似是明白了她话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若有所思,只何誉还满脑袋雾水,笑骂着道:
“什么叫‘你们这样打客套话’?你既觉得他讲的是真话,怎么又不信呢?我可从不同小澍姑娘打客套话的,此话却是伤了我的心了。”
陈澍哼一声,道:“要把他那话当真,你才瞧得出为何不能信呢!我且问你,他所述这剑,是为图自由离主人而去,那又为何去而复返,回到这院中呢?”
“因为这剑……反悔了?被人拾回来了?又或是……”何誉顿了顿,自己也觉得好笑地道,“他那碑上刻字,本就是人为的呗。”
“错!”陈澍顿了顿,不自觉地凝目,抬着下巴,郑重地道,
“因为这剑本就是受人驱使的,哪怕是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开被人握在手中的天命。
“但它最终想通了,知晓逃出这方寸之地,不如主动回来,同人坦白,人剑心意相通,此方是真正的自由。”
这一番话,她说得言之凿凿,眼神坚定,把何誉唬得一愣,更是教云慎也顿住了脚步,好似为之所感,怔怔瞧着她,直把她得意得心里泡泡都要冒到天上去了,正等着这两个愣怔的人回过神来,开口追问,她再把话续下去,说为何不能信这悬琴的真话,便看见云慎张开口——
“你身后——”
她猛地和严骥撞了个满怀。这边陈澍“嘶”了一声,虽然不曾撞疼,却是真真合上了那句“得意忘形”,心下恼怒,正要发作,后脑勺就被严骥一揉,他笑呵呵地又往何誉那边走,伸手一揽。
“正好你回了,我还说去论剑场里寻你呢!”严骥大咧咧地攀上何誉的肩膀,把整个身体一碰,道,“晚上一起再聚一顿?”
何誉被他这么结结实实地一撞,响亮地“嗷”了一声,伸手去揉自己的肋下,听了这话,又抬起头来,警惕道:“……难道你又……”
“想什么呢!”严骥又用那手往何誉头顶,丝毫不留力气地一拍,拍得何誉又是一声痛呼,才嬉笑着道,“我要回了!老头子消息太灵通,这才几日,就连发了三封信骂我,骂得我那是‘归心似箭’啊!”
第三十九章
“这么快就要回了?”吃惊之下,何誉竟忘了喊痛,只徒手抓住严骥那只还伺机偷袭的手,沉声追问,“怎么回事?难不成是你门派中出了什么要紧事?”
被他这么一抓,严骥哪有再作乱的空隙,悻悻然松了搂着何誉的胳膊,叹道:“没意思,今日怎么就知道还手了,果然还是单枪匹马闯进第三轮,有了底气,不同旧日兄弟——”他酸溜溜地一转音,夸张地做出西子捧心的样子,冲着何誉滑稽地一抛袖子,直把何誉这样的好脾气都给气得又打开他那袖子。
“——问你正经话呢!”
“——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平白自讨苦吃,教那沈大人训了一通,又被扣下了好些个弟子,许是风声传到我师父那去了,这老头子生怕我再给他捅乱子,连夜写了信来叫我早日回。且不止一封,这几日里,是一日一封,好生热闹!”严骥顿了顿,他说得可怜,面上却是一点阴霾也无,尽显清闲,“那我可不就得早日回我那渺无人烟的漠北去,吃我满嘴的沙子么?”
“这不对劲啊,”何誉道,他心知严骥这是明悲暗喜,仍提点一样地劝道,“原先云慎说叫你送东西给沈右监,虽也是存了这样的心思,然我观沈大人其人,行事缜密,断案自有一套,决不会无端扣押你门派弟子的,先不说是否是捉对了人,这样的明目张胆,岂不是打草惊蛇?”
“是啊,”严骥听了,又似乎没听,语气敷衍地应了下来,道,“老头子这不就被惊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