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得麟原以为她的沉默是放弃,没想到却是爆发。
“难道紫云集团有员工工伤,爸爸你也觉得他们不能为你创造价值,该被安乐死吗?”
“马和人怎么能一样,集团会遵守法律给到应有的赔偿。”
“是啊幸好有法律……在我眼里,马的忠诚甚至超过某些人,况且我也知道,我不可能救得了所有马,一味的慈善不切实际,我将来会自己负担起我所做一切的成本,自负盈亏。”
殷得麟望着女儿背影,深觉自己安排她去马房实习是个错误的决定。
殷松梦出去后,联系了兽医院,令他们安排手术治疗。
那边迟疑一瞬,先应下来,随即向管理层核实安乐死决策。
得到回答是由殷松梦负责马匹购买成本、治疗康复费用、后续马匹安顿去向。
相当于她花一匹健康纯血马的百万费用,买断一匹治好也是残疾的马。
殷得麟要叫她认清,这是一笔怎样赔本的买卖。
甚至说,将来俱乐部若有伤马安乐死,也可由殷松梦买断。
小菲左前肢被截肢了,安上假肢,在兽医院康复治疗。
她每天下班去看它,天花板的海绵吊索穿过马腹,为它的站立分担重量,它很温和,很配合康复师,每次她去,马嘴里都会咀嚼出吧唧声,幽软的眼睛看着她。
可她总忍不住看它残缺的马腿,每多看一次,难免被疑惑侵蚀,它愿意这样活着吗?我是不是真的残忍?
她梦想建一座人马联系的牧场,可盈利、可收容伤残退役马,自从紫云大厦出来,她觉得这事迫在眉睫。
把名下流动资产仔细算了一遍,除去紫云的股票,她不能随意转让,剩下可折现的大概价值五千万;固定资产她也找银行经理估过,大概可抵押贷款五千万。
在资金允许内,她开始物色牧地。
她想到荣萨的牧场,不行,康城气候较为极端,一年四季可接客的季节不够长。
可气候温和的城市,地皮价格高昂,资金又捉襟见肘。
白天她去看过小菲,被吊索束缚,比原来消瘦,不禁又想起殷得麟说的那匹小矮马。
是她小时候骑的,性烈,一次运输途中马蹄折断,医生建议是安乐死,她不舍,要救,可折腾了三个月,小矮马羸弱得不成样,最后还患上了蹄叶炎,最终离世。
她问最近总是来找他的蒋溯:“如果你是我,你救不救?”
“救谁?”他很喜欢睡觉时抱她,但由于殷松梦说过,要经她允许。
询问从“我想抱你”、“我想抱”、到最后演变成“抱”,殷松梦哦一声,他于是凑前搂她腰,手臂环着她肩,把人塞自己怀里。
“小菲和小矮马啊。”这人怎么走神儿。
昏黑里他声音如纸上书写,沙沙的:“我永远成不了你。”
他不想说他内心深处不会救的想法,像和她分割两个阵营。
“可我想起小矮马,受那么多病痛最后还是死了,就觉得,是不是小菲也一开始安乐死就好了。”甚至开始怀疑起自己开牧场的初衷,反正安乐死也不会痛苦不是么?何必费劲。
“小矮马和小菲是不同的马,小矮马的离世跟它自身暴烈好动,难配合静养也有关,兴许小菲就能救活,即使残缺也能快乐吃草呢?小时候的你,不也这样期待小矮马么。”
他的手把玩着她滑溜溜的发丝,又嗅了嗅,蹭了蹭,想起她说的允许,顿时有些放轻动作。
幸而她还在琢磨别的,没注意,良久释然长叹:“也对,不救我今天也要后悔,就做好我现在的决定吧,我要开牧场!”
她激动地咕涌了一下,头顶撞上蒋溯下巴,引得他牙关碰撞,闷哼一声。
不等他缓过来,殷松梦像是被他支吾的声响吸引,撑起身子,盯他片刻,丝缕发丝落向他脸颊,感觉被窝里的手在游移,身子一紧,尾椎骨颤起酥麻。
过了会儿。
“我想去衣帽间。”她说。
大半夜去衣帽间做什么,自然没什么,就是做。
他蹙眉,捉她手腕抽出来,不等开腔拒绝,她在他颈项像揩手似的,擦出一片湿哒哒。
“怎么办,蒋溯你越来越敏感了。”
第32章
衣帽间和主卧相连, 宽敞奢侈,两边法式通顶柜,茶色金边的玻璃门, 内嵌暖灯带,亮光披落在一排排衣物皮草上。
再往里拐个弯, 是收纳和展示的岛台, 玻璃面板下,腕表首饰熠熠生辉。
沙发凳本该在岛台旁边,却被移在一面镜墙前,大约长一米半的矩形沙发凳垂直着镜墙。
雾灰色的绒皮面, 深色痕印极其明显, 晕了圈, 源处深深挤轧着, 亮丝丝,沟壑一道印子微淌着。
天花板中央有一圈垂丝水晶吊灯, 明明固定在那, 却在蒋溯视野里晃动,慢到快, 快到狠。
冷金调光圈在他眼底有些涣散、迷蒙。
身体移位,脑袋猛一坠, 悬在沙发凳边缘,他险些没抑住牙关。
再睁眼,视野是沙发凳后的镜墙, 一切都是颠倒的。
脑袋开始充血、太阳穴渐渐泛红, 喉咙内壁被重量挤压着, 他依稀哑声唤她,两声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