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你……”
姜真手中一沉,终于从呛人的香灰里看清了男人的脸:“慧通大师,许久不见。”
男人倒在地上,没有挣扎,他穿着和许多年前一样的赤色袈裟,眼神如同深潭,只不过原本清秀干净的脸上,一半还有人形,另一半的脸皮都已经脱落,露出苍苍白骨,惊悚无比。
红颜枯骨不过如此,姜真都怕自己轻轻一握,他身上的骨头就此散架。
“是许久不见了……殿下还是这么令人意外。”他神情倒是镇定如初:“你终于回人间了。”
……她可不是来和他叙旧的。
姜真眼神一厉:“我就知道你是个妖僧,是你和青夫人在这山上装神弄鬼地杀人?”
慧通沉寂地看着她,仿佛在思考借口。
过了半天,他像是想好了似的,才微微启唇,姜真已经将手里那道混沌之气化成的利刃戳进了他的肩膀里。
他身子也和脸一样,一半是骷髅,一半又与正常人无异,怪得很,姜真把混沌之气插进他脖子,硬生生地震碎了他整个右臂的骨头。
慧通紧紧地抿着唇,没泄出一声痛呼。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将慧通提拉起来,可能是因为身体的一半是白骨,慧通比她想象中要轻。
“现在你可以解释了。”
姜真提着他的领口,警惕地望着他的眼睛:“你是人,还是妖魔?”
慧通隐忍着发出低低笑声:“这对殿下来说有什么分别吗……如果我还是人,殿下可会对我网开一面?”
“你觉得呢?”
姜真眼神冰冷地看着他,很好奇他为何到现在都还有说笑的能力,难不成有什么后手?
如果在这里为非作歹多年的真是他和青夫人,他的能力肯定不止于此,因此她一直提防着他的动作。
“不会,殿下。”慧通笑起来:“我知道你不会的。”
看姜真再次气势汹汹地举起手,慧通摆了摆手,无奈道:“都不是,殿下,我既不是人,也不是妖魔,你不应该已经看出来了吗?”
的确,他身上没有妖魔那种古怪的味道,但人也不可能像他这样剩半边骨头架子还谈笑自如。
“那你是什么东西?”
姜真细想着刚刚看到的一幕,越想越不对劲:“青夫人对封家下手,是不是你在背后指使?”
她一直以为封家的事是青夫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殊不知青夫人也是局中的一子。
她怎么就没有去细究,封家往外求救的信件,慧通一个和尚又是怎么得来的?
唐姝身负凤命、姜庭天生人皇的流言,都是出自这破和尚之口,这一切明明有迹可循,只是她从来没想到过。
她本以为清楚的记忆,实际上空缺了不少;本以为明朗的事情,又开始扑朔迷离。
一团咽不下去的气堵在胸口,姜真少有的,心中燃烧起熊熊怒火。
“殿下。”慧通嘴角泛出奇妙的微笑,另外半边骨头一动不动,似笑非笑的表情格外讨厌:“沉心静气啊。”
“我在问你。”
姜真的语气冷沉下来:“封家的事到底是不是你做的,这些年来死在净慈寺的人,是你吃的吗?”
慧通露出温顺又隐隐癫狂的笑意,眼底像飘摇着两簇空洞的火苗,声音还带着笑起来的颤音:“是啊,是我做的。”
姜真的手指颤动着,口腔里弥漫着腥甜的气息,眼中炽火燃燃,杀机凛冽,刹那间掐紧了慧通的脖颈。
“你在怪我吗?公主殿下,你今日的一切,都是‘他人’自己的选择。”
他刻意把‘他人’这两个字落在重音,在窒息中艰难地开口:“……你那天如果不回京城,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了。”
他给了她一个选择,她自己没有抓住而已。
只要那天姜真不选择回京救封离,他们之间的婚约就会自然而然地解除,封离会在青夫人的安排下迎娶唐姝,和她再无关系。
她不必去仙界,也不必受委屈,在人间当她的公主,甚至——不必经受被生剥心头血的痛苦。
如果没有封离,她会顺遂得多。
但他知道,姜真一定会去救的,因为这就是她,也只有她,明明心如明镜,却还要去赌别人的真心。
“是谁逆天而行给你强行灌输了仙力?封离应该做不到吧。”
慧通咳了咳,侧脸在月光下忽明忽暗:“看来有人教了你不少东西,你如今都学会拿刀了,小公主。”
下一瞬,慧通表情戏谑,在她手下化为齑粉,瞬间弥漫在了飘荡的焚香里。
姜真瞳孔紧缩,脸色一片铁青,指甲几乎陷入手心的血肉。
对了……还有青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