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焰自是陪着她,涉足人多嘈杂之处,让她戴帷帽就是了。
于是,两人又去了两次书局,吃过三次颇具地方特色的馆子,一起买回了做花灯的材料,甚而一起置办了诸多年货。
是最寻常的小事,对他们却是颇难得的经历,乐在其中。
心无旁骛地走在自己身侧的知许,是扶焰最愿意看到的,不时被引得莞尔而笑:明明这是她的家乡,她却会因为不少见闻而睁大眼睛,眼神或惊喜或懵懂,可爱的不行。
叶知许也通过他见到了一些乐子,比如这厮明显是做大事、花大钱的日子过太久了,丝毫不知市井间的行情。
在一间铺子里买做花灯的材料,东西看起来是花花绿绿一大堆,问掌柜的结账,被告知三钱银子,他当时就来了一句:“这么便宜?”
叶知许看过去,见他眼中真有惊奇之色,强忍着才没笑出声。
在一间京城风味的菜馆里用饭,他老人家把菜谱翻过来又翻过去,看了好几遍,支开伙计对她说:“要不然,换一家?”
“怎么了?”她不明所以。
“太便宜了。”他说,“别的也罢了,饭菜可不能开玩笑。”
“这是谁把你惯出来的坏毛病?”叶知许很想敲一敲他的额头,忍着笑道,“祖父亲口说的,这家馆子很实惠,饭菜又干净又美味,他和老友隔三差五地来。”
“那就成。”他得了这样的准话,松了一口气。
叶知许看了他一会儿,打心底喜欢这样的他,又好奇:“你平时都不在民间行走么?”
“我命好,打小不缺钱,在外都是吃当地最好的馆子,结账是小厮的事儿,别的事也大多如此。”他如实告诉她,“过了十六七,如无必要,就不在人多的地方晃,与人谈生意、商量事情,都是在私宅。”
“敢情我们的焰公子,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她笑着揶揄,话没说完,脑门儿就挨了他一记轻轻的凿栗。
她看他一眼,笑靥愈发灿烂。
他也笑,笑如春风,和煦温暖。
进到腊月中旬,扶焰考虑到她不比自己,少不得帮家里张罗过年的一些琐事,对她说道:“我整治了崔定初一番,似乎歪打正着,感觉没事了。能每日见你最好,但你要是有事,只管安心留在家里,派人传句话就成。”
“是么?那可太好了。”他梦境的事,早也成了叶知许一块心病,当即道,“不管我有事没事的,我们先试试?”
“行啊。”他没忍住,抬手刮了刮她鼻尖。实在是喜欢这样的她,活泼泼的,笑靥如花。
叶知许修长的颈子一梗,抬手拍一下他的手,却被扶焰顺势握住,拢在掌中。
她的手挣扎着,宜喜宜嗔地睇着他,不言语。
扶焰也笑笑地看着她,片刻后,把她揽入怀中。
叶知许出于本能的不自在,挣脱不能,抱怨道:“这是做什么?”
“冷。”他说。
“不冷啊。”
“我冷。”
叶知许语塞,沉了沉,笑出来,“分明是得寸进尺。”
他顺着她的话往下说:“那么,接下来我又该怎么得寸进尺?”说话间,抬手托起她的脸,容颜一点点趋近。
叶知许有点儿紧张,抿了抿唇。
扶焰的手指就移到了她唇角,轻轻摩挲。
叶知许看他的眼睛。
他视线却锁住她红润润的唇。
叶知许的心砰砰乱跳,觉得整张脸都在发烧,双唇下意识地抿紧。
他略略俯身,容颜又凑近了些,到了彼此呼吸相闻的距离。
在他再一次凑近的时候,叶知许的手握成拳,抵在他胸膛,心里的紧张羞赧到了一定程度,出声道:“你……”
就在这同时,他身形稍稍挺直,温润的唇落在她眉心,印下一吻。
叶知许松了一口气,又恼他的捉弄,“你这个人……”顿了顿,叹息道,“坏啊。”
他低低地笑着,将她拥紧。
这日,叶知许逗留到傍晚才离开璞玉斋,之后两日她要留在家里,看他梦境是否还重复她前生的过往,他就多留了她一阵。
马车刚进叶府,叶知许就听到了祖父爽朗的笑声。
车夫不待吩咐就停了马车。
叶知许下了车,步履轻盈地走向祖父,走出几步就觉出了不对:祖父身侧是一名高大的玄衣男子,虽是笑微微站在那里,仍是气势慑人,有着久居上位者的威严。
如此,她不能不留意他,抬眼匆匆打量一眼。这一眼看的她心头一惊:男子俊美无俦,风华无双,正是当朝首辅萧拓。
幸好有过前世的沉淀,不然她一定失态,实在是太意外了。可转念想到萧拓与扶焰的交情,心里就明白了几分。
叶老太爷笑着对叶知许招手,嘴里则对萧拓道:“这是我长孙女,这位是——”
萧拓望着叶知许,“在下来自京城唐家。”
首辅大人睁眼说瞎话的工夫,也是炉火纯青啊。不过,媳妇儿姓唐,他偶尔随媳妇儿姓氏也不算什么。
心念转动间,叶知许快步上前去,恭恭敬敬地行礼,“问公子安。”
萧拓端详她一下,转向叶老太爷,“我只远远地望见过她一回,那年她六岁,跟着您去庄子上消夏,可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