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姝瑶心里有点疼,不知道他小时候吃了多少苦。
走了好些时候,马儿终于停了下来,停在半山腰的一处亭子前。
谢明翊摸了摸卫姝瑶的手,解开外裳,披在她身上。
“山顶凉,别惹了寒气。”他修长的手指翻转,慢条斯理地给她系着带子。
卫姝瑶裹在他的衣裳里,闻着熟悉的清冽香气,身上却是暖融融的。
她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指,“上山的路好黑,你别摔了我。”
临近黎明,山顶与天穹相接之处已经现出了浅淡的奶白色。是故,山路虽暗,却远不止于看不清路的黑。
谢明翊瞥了她一眼,揉了揉她的脑袋,才反手握住她的手。
上山顶的路比卫姝瑶想象中平坦,走得并不费劲。但走了不到一半,谢明翊便不由分说将她背了起来。直走到山顶,才把她放下。
又走了片刻,总算到了山顶的一座小庙里。
这是间很小的庙,一侧是正对着山崖的长廊,一侧是两间上锁的小屋,正面则是一座宝殿。
两人走进去,就见庭院中央栽种着一棵巨大的木樨树,枝叶苍翠亭亭如盖。
“快看!”卫姝瑶拉着谢明翊的手,往前指着,惊喜笑道:“这么多许愿牌!”
原来,树枝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许愿牌,每块牌子上系着红丝带,重重迭迭丝带飘舞,如盛开的一树繁花。
卫姝瑶拽着谢明翊的手,走到树下,踮起脚尖望过去。
“结缘祈福,与郎君白首偕老。”
“望金榜题名,青云直上。”
“诸事顺遂,祈求阖家安康。”
“平安喜乐,喜福满堂。”
每一个朴素的小木牌上都写着平凡人的心愿。
卫姝瑶慢慢松了谢明翊的手,兴致勃勃地一个又一个地看过去。
“我以前也经常祈福,总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天注定。”她看得心满意足,才转过身来,笑得甜美,“我们要不要也挂个牌子,或许就实现了呢?”
谢明翊静立不动,望向卫姝瑶充满憧憬的眉眼。
他没许过愿,也不知对神佛有祈求是什么滋味。或者年幼时曾有过,但他早已忘了。
他只觉得,此情此景之下,她随风轻扬的乌发飘动,衬得她那双透澈的眸子愈发纯粹干净。
卫姝瑶四下环顾,见庙里没有人,只在一间敞开的小屋里找到了纸笔和小木牌。
“唔……写什么呢?”她站在简朴的小木桌前,咬着笔头发了会儿愣。
谢明翊就站在门口,斜倚靠着门框,望着她。
等卫姝瑶拿着两个小木牌出来时,天边已经泛起了一丝明亮的鱼肚白。
晨风温柔抚过。
卫姝瑶将木牌递给谢明翊,催促着他挂上去,“再高些,挂高点嘛。”
谢明翊不得不踮起脚,将牌子挂在了木樨树最高的一根枝桠上。两根丝带交缠,在清风中微微飘曳。
他回眸,看见卫姝瑶面朝着山崖,望着晨曦璀璨的朝霞,虔诚地闭上了眼。
她站在灿烂霞光下,双手合十,面容镀上一层淡淡金光,绸缎般的长发泛着光泽,裙摆被风吹得飘曳不止,像是慈眉低目的仙子。
俯瞰众生,俯瞰着他。
谢明翊看了她许久,忽而觉得,本是再寻常不过的日出,因她而美得如此惊心动魄。
等卫姝瑶睁开眼,他才慢条斯理地开口,“许了什么愿?”
卫姝瑶愣了下,转而一笑,“怎的,你没看我写的什么愿望么?”
谢明翊唇边挑起笑意,耸了耸肩。
“那你刚才可有许愿?”她又问。
谢明翊薄唇微抿,顿了顿,说:“我从不许愿。”
卫姝瑶怔怔看着他,好半晌,她才说:“还好我给你把愿望也一并写上了。”
谢明翊眸子里掠过一点惊讶,继而又笑起来,“许的什么?”
卫姝瑶这次却不肯说了,皱着眉心道:“我以为你会看一看,然后夸我写得很对呢。”
谢明翊轻笑起来,朝前走了两步,拉住她的手。
“那我也许个愿,愿你祈愿之事皆能成真。”他低声说。
卫姝瑶仰着小脸,这才欢喜起来,冲他笑了笑。
她笑颜嫣然,让他也觉得心安。
两个人并肩坐在长廊下,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紧握着对方的手,十指相扣。
就这么坐着,坐了很久。
直到晨光洒落漫山遍野,卫姝瑶打起了哈欠,谢明翊才牵着她的手起身。
下山的路比上山快多了,但并不好走。出了小庙,谢明翊干脆将卫姝瑶径直背了起来。
一直到系马的地方,他才将人放下。
卫姝瑶趴在他背上小眯了一会儿,此时已经精神大好了。
她意犹未尽地望了一眼山顶,低声喃喃道:“这里好像世外桃源,安静平和。也不知北边什么时候能像这儿一样。”
“若是能把北狄彻底驱逐出去,叫他们再不敢犯,就好了。”她回想着《千金要方》里的话,莫名地感到失落,“若有明君,天下太平,就好了。”
卫姝瑶知道这本不是天大的难事。但当今圣上诸多荒唐行径,打碎了这美好的幻想。
其实皇帝刚登基那会儿,也没这么荒谬。或许是先帝创下的太平盛世给了皇帝错觉,以为这天下安宁无需人为。或许是那张龙椅坐久了,习惯了凡事顺意,再听不进去半点儿谏言,见不得半分违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