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轻叹了声。
他对苏曲儿何尝不觉得亏欠。
但他也同样亏欠萧彤彤,何况还与承阳侯有诺在先。
如今来看,无论如何都是让萧彤彤为后,更有利于局势安稳。
张是也知秦时并非囿于儿女情长,更看重利益。
他便问:“主帅是要南境安稳还是天下安稳?”
秦时皱眉:“此话何意?”
“萧郡主身后是承阳侯,代表南境,苏姑娘身后是苏州知府,代表旧朝群臣,若苏姑娘为主帅做了这么多,还是抵不上萧郡主,难免会让前朝臣子们认为,主帅不懂感恩,连苏知府都失去价值,只怕他们早晚也会被抛弃,不如早日逃命,另做打算。天下一共有三十六州,城县无数,一旦此风盛起,主帅还能稳住人心,安坐皇位吗?”
秦时被说服了。
两日后,苏弦锦果然等到了来接她前往都城的人。
这日正是《长月有时》中的大高潮。
秦时当着群臣百姓的面,一剑刺穿了程筠胸口,围观者将刑场堵得水泄不通,真是万人空巷,喝彩声掀起的浪潮几乎能将苍穹震碎。
日日受刑,程筠虽因毒素麻痹,减了几分疼痛,却避不开身上的旧伤复发。
尤其是膝盖,本就没好,如今更连行动都不便了。
他们押着他去刑场时,是故意让他拖着伤腿走过去的,一路上被怒火中烧的百姓将烂菜叶子臭鸡蛋扔满全身,谩骂之声也不绝于耳。
虽狼狈,他却始终神情从容,并不躲闪。
他蹒跚着上了刑场,跪在天下百姓面前,也没有低头。
直到被利剑刺穿胸口时,他才终于倒了下来,那时,他听着百姓为秦时欢呼,眸中浮现的只有欣慰。
苏弦锦并没有见到行刑的过程,不知有意无意,她入城时,正好是程筠刑罚结束之时。
在散去的人潮里,她逆流而上,只见到了那一滩刺目的血迹。
彼时她静立在刑场之前,路过她的每个人都在笑。
唯有她想为程筠痛哭一场。
她仰望着蓝天,仍然见到那轮明媚的太阳。
它的光落在了每个人身上,却独独照不到程筠。
但她转过头时,见到周围普通百姓脸上洋溢着幸福,那仿佛正是一股蓬勃向上的生命力,正欲氤氲出一个覆盖在冰雪下的新的春天。
她想,这就是程筠所求的。
而他成功了,所以并不遗憾。
*
秦时正是登基仪式定在了半月后,但在今晚,他撇开所有随从,独自去东宫孤坐了一晚。
萧彤彤得知此事,拿着凤印临夜来见苏弦锦。
“他现在应该需要你相陪。”她向她请求,“你去陪陪他,好么?”
苏弦锦注视着她,没有说话。
萧彤彤笑了下,将凤印留下来,失落略有些藏不住。
“你知道他为了让你做皇后,顶住了多大的压力么?只怕我父亲知晓此事,也会大发雷霆,甚至会从南境发兵。”
苏弦锦仍不语。
萧彤彤便垂眸道:“我已经打算离开都城,我回南境,去拦住我父亲。”
这是原文的剧情,苏弦锦并未阻止她。
“好。”她点头。
萧彤彤离开后,苏弦锦没打算去东宫找秦时。
她拿上凤印,直接去了诏狱。
如果剧情被改变会有后果,那也没什么代价比现在的结局更大。
锦衣卫全部被诛杀后,整个机构解散,诏狱如今除了程筠之外,便只有守在外面的重重侍卫。
苏弦锦去时,被守卫拦下。
“无令不得入。”
“里面有人吗?”她问。
守卫道:“大夫正在里面为罪犯止血。”
她颔首,亮出令牌。
掀眸:“还要拦我吗?”
秦时虽还未正式登基,但所有人都尊崇他的帝王身份。
她这个皇后自然也是被认可的。
守卫犹豫了下,让人去禀报上级后,才道:“皇后娘娘请进。”
苏弦锦从未来过诏狱,但在书里见得描写多了,也有些想象。
如今诏狱空空荡荡,她倒觉得与想象中有些出入。
不过几盏昏烛下,四处充斥着的腥臭腐烂气味与血腥味却仍未变,她走进时,一股寒气裹挟着腐臭扑面,复行几步,空气却又变得闷热黏腻,更令人作呕。
左丘学正在两个侍卫的看守下给程筠包扎。
程筠被绑在刑架上,头无力垂着,似陷在昏迷中。
她进来时,左丘学震惊了一瞬。
那两个侍卫也警惕地看过来,直到她亮出凤印,两人才赶紧跪下行礼。
她站在一旁,静静看着左丘学将棉布厚厚缠在程筠胸口处,伤口处渗出的血将前几层都染透了。
一个侍卫不由质问:“不是神医么?怎么一下午了,连血都还止不住呢。”
另一个也皱眉:“就是,再这样,人能活到明天吗?”
苏弦锦心中一动,猜测左丘学故意不尽心替程筠治伤,只怕也想早日结束他的痛苦。
可惜始终被人盯着,到底难行。
左丘学将伤口包扎好,用湿布擦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