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甜的嗓音犹如化为了实质性的一条光带,夺目地流淌环绕,江奕白瞬间被包裹其中,翻涌出无数记忆。
有他和她说出自己对她是一见钟情时,她莫名其妙红了一圈的眼眶。
有在三中的那两年,她每每遇上他,不明缘由的闪避和恐慌。
有她埋头苦学,拼了命地非要考进一班。
还有他从前随心所欲递给她这些不足挂齿的小物件时,她每一次接受的惶恐模样。
那些他的不以为然,无心之举,竟然都被她视作了弥足珍贵的宝藏。
甚至用心地收入这只宝贝木箱,不远千里,从蓉市带来了北城。
如今呈现在他面前的,数量繁多又十分有限的纸飞机和物品,承载了她整场短暂的酸楚青春。
两人纹丝不动地站在书桌两边,时间仿若跟随这场突然翻腾而出的青涩年少,变得混乱无常,破天荒地凝固于此。
江奕白目不转睛地瞧着巩桐,心下已然如同咕咕冒泡的沸腾岩浆,一阵接一阵的滔天巨浪直冲云霄,表面的神态却是截然相反的极速冷却。
他眼角一寸寸洇开红晕,亮堂的琥珀色眼瞳蒙上一层哀戚水雾,转瞬黯然。
这还是巩桐第二次看见他红了眼眶,上回是她提分手。
她面上温和的笑意霎时维持不住,无措地眨了眨眼,由不得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应该给他看这些。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江奕白伸长手臂,将她拥入怀中,下颌一次次磨蹭她的发顶,声线喑哑:“对不起,我以为你以前喜欢的是别人。”
他哪里会想到,曾在那般青涩稚气的年岁里,她不动声色地关注到他,对他一眼万年。
他更不知道,如此漫长难熬的十个春秋轮回,她从来没有一刻放下过他。
他烦闷嫉妒了这么多个月的混账玩意儿,居然会是自己。
江奕白不可否认自己刻入骨血的卑劣,在听见她清清楚楚坦白喜欢时,纷繁复杂的庞大情绪网中交杂了一缕不小的窃喜。
但随之铺天盖地压下来的便是心痛,是质疑自己何德何能,值得她的念念不忘连续数年,绵延至今。
若是可以,江奕白宁愿他们的故事曲线只是自己原先以为的高中寻常相识,北城重逢后的他对她一眼动容,主动追求,而不是她默默惦念,兀自酸涩了一年又一年。
被他用尽全力搂入怀中,温暖清新的木质香涌入鼻息,巩桐本就容易改变色泽的眼眶不由热了起来,坚定不移地摇了摇头。
“江奕白,能在三中遇到你,是我的幸运。”
高考结束那个严酷夏日,不知不觉走进避风塘,她连偷偷在涂鸦墙上镌刻他名字时,都不敢轻易补充完整的句子,终于讲了出来。
对着他本人讲了出来。
江奕白眼圈红得彻底,使劲儿搂抱住她,素来能说会道,可以轻而易举将她堵得哑口无言的一张利嘴这会儿光速退化,笨嘴拙舌,喃喃了半晌“抱歉”。
他一向灵活运转的大脑更是比声带死机得更为严峻,艰难转动了老半天,倏地记起学生时代特别重要的一点,不管不顾地袒露:“你当初考进一班,我听说后很高兴,马上跑出家门选了礼物,还打算赶回学校,悄悄放你桌肚。”
这个有些我行我素的计划,他是吸取了之前偷摸摸给她桌肚里面塞大白兔,被前来上学的她当场撞见的教训,才会等不到第二天早上,非要在周日下午就往学校赶。
陡然获知这件从未设想过的事情,巩桐心中汹涌翻腾的情绪一下子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澎湃的讶异和不解。
从始至终,她没有收到过他的任何转班礼物。
而为什么没有收到的原因,巩桐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得出了结论。
她也敏感地联想到了江奕白在那段时间,经历的惨重车祸。
巩桐突地生出一阵胆寒,执拗地从他怀中挣脱出来,用一双雾气迷蒙的鹿眼,满含悲戚与揪心地盯了他数秒。
江奕白瞧她如此模样,一时摸不准她的心思,赶忙张动唇瓣,解释道:“我现在告诉你这个,是想让你知道,在三中读书那两年,我对你也有在意。”
她那场轰轰烈烈的暗自喜欢,绝对不是一个人的独角戏。
清冽的话音尤在耳畔回荡,巩桐眼中已然蓄满了晶莹的水渍。
十分钟不到的短促时间里,她坦白了太多,又知晓了太多,说不上来是欢喜更重,还是痛心更重。
巩桐感觉自己的心底正在上演一场宏伟壮丽的宇宙爆炸,极致绽放的强光顷刻销毁了视觉、言语、听力,以及最最基本的思维逻辑。
她如同回到了初始的单细胞状态,一举一动全部由强大的,不可逆转的本能操控驱使。
她一个字也不想再说,猛然踮起脚尖,微凉双手捧上江奕白的脸颊,堵住了他一开一合的薄薄双唇。
在江奕白的印象中,这是巩桐头一回主动吻他,并且带有与她平时内敛的性格大不相同的外放与迫切,让他体会到一腔快要满溢的热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