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客厅那些男人的哈哈大笑声中,姚女士心急火燎将她推上楼,关门,上锁,随后质问:“谁叫你回来的?!”
“我……”沈檀愣了愣,“我就是有点想你们。”
姚女士气急:“你回家应该先打电话告诉我们!”
“我回自己家呀!”沈檀也有了脾气。
母女俩对峙不过数秒,姚女士将乱发拢到耳后,浅浅叹息:“很快这就不是我们家了。”
“什么意思?”沈檀反应过来,“楼下那些人是谁?不是爸爸的朋友?”
“爸爸?”姚女士冷笑一声,“你的好爸爸接受不了自己生意失败,从去年开始就一直在外面借高利贷,九出十三归。好,现在还不上,人堵到家门口了。我们这间大房子早就被你爸爸抵给了债主。”
在此之前,沈檀只听说过高利贷利滚利,碰都碰不得。没想到这种事情会在自己家发生,她手脚冰凉地站在原地,张了张嘴:“我们家不是……好多房子吗?”
姚女士精疲力尽:“好多房子也不够抵。”
房间里空气沉闷,沈檀僵硬地走到门边企图拉开房门。门锁了,楼下源源不断的烟味还在挑战她敏感的鼻腔。她又走回到窗边,只开了一条缝。窗外冷风簌簌,很快从窗户缝里灌了进来,吹得她脸颊都冰了。
看看这间她无比熟悉的房子,联想到姚女士说的“很快就不是我们的家”,沈檀迷茫道:“爸爸为什么不报警?高利贷犯法的。”
“怪我,把你养得这么天真。”姚女士抹了抹她冰凉的脸颊,“你以为人家为什么敢大张旗鼓地上门要债?合同上白纸黑字,利率都在法律允许的范围之内,他们有的是法子让你认下阴阳合同。”
“那叫他们出去,他们现在属于私闯民宅!”沈檀气愤起来。
“你信不信警察来了,你爸爸只会好声好气地说是他把人请进来的。檀檀,别想那些不着边际的。”姚女士严肃道:“你现在最好立即收拾东西,先回学校。”
“我回了你们呢?”
“这不是你一个学生该考虑的。”
倔脾气上头,沈檀一屁股坐在沙发椅上:“我不走。”
没有哪个母亲不了解自己孩子的脾气。
姚女士静静站了半晌,弯下腰,额头抵了抵她的:“妈妈已经很累了,你在这,我会更担心。回去学校,起码学校安全些。听不听话?”
沈檀很想听话,她也不得不听话。
刚被激起的脾气一下软和下来,她垂着眼睛不说话。
“妈妈给你买今天晚上的机票,到学校记得打电话。”
鼻腔酸酸的,全身泛起了无力感。沈檀用力揉了下眼睛,“嗯,知道了。”
那一天,沈檀从京城飞浦城,又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从浦城出发去往京城。戏剧又魔幻的一天,等她回到宿舍打通家里电话,才觉得这天好漫长好漫长。
电话里姚女士安慰她,没关系,他们收拾好东西搬去外公外婆那住一段时间。不用担心。同样在电话里,也有爸爸的声音,爸爸跟她说对不起。
沈檀想,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呢?
她这样什么都帮不上忙,只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人才是一万个对不起。
接下来几天,她把衣橱里漂亮的衣服包包一件件收拾好,找了家买手店询问价格。不知道是不是店主看她年轻,价格压得狠。
二手衣物不值钱,包包勉强换个三四折。
在这之后,短暂地风平浪静了一段时间。
直到第二个月月末,沈檀发觉有人跟踪她。
最初注意到是在街角等红绿灯时,随意抬眼望向街边凸透镜,离她不远有个戴墨镜的男人。脸上一道疤,看起来有点唬人。沈檀多看了几眼,在路过第二个街区时,他们仍然同路。
第二天同样的路,身后还是同样的人。
衣服帽子换了,太阳镜也换了,但脸上的疤不会随意改变。
沈檀停下脚步拿起手机,在街边假装打了十五分钟电话。
电话挂断,身边等公交的、打车的、路过的,人群变了一拨又一拨。脸带刀疤的男人还在不远处,同样打着电话。
她从人行横道穿到马路对面,然后走了一条街,再从天桥回到马路这边。
整整一个回字圈,男人始终在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
好在是大白天,她虽紧张得手心出汗,心脏狂跳,却还是能保持最基本的冷静。再往前走一个街区,左转,她转进派出所,跟门卫说:“叔叔,我被人跟踪了。”
民警了解完情况把她送出门,那个男人居然一点没怕,仍然在不远处逗留。
沈檀手心汗涔涔的。她和民警一起站在对方面前,胸口稍稍有了点底气:“就是他,他一直跟踪我。”
“我?跟踪你?”男人放下手机,笑得哈哈大声,“小妹妹,你是不是想碰瓷啊?”
“注意态度。”民警严肃道。
“哦哦对不起啊警察同志。”男人油腔滑调地说,“到底怎么了嘛?我在这打电话犯什么事了?有人规定不能在路上打电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