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世的爹爹对他说:“我陆家祖上,也是出过这般人物的。”
陆稼指尖轻轻发颤,他想喝一口茶,压一压心中澎湃,却发现方才茶杯已经被他打碎了。
于是他只能重重吐出一口气,一双眼透出些灼灼的光:“远儿,有几成把握。”
陆辰远沉默片刻,回答他:“六成。”
陆稼的眼睛霎时间亮了,然而他随之忧心忡忡道:“周家虽然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但要我看……四皇子背后的沈家如今更强。”
陆辰远眼角微微一动,眸色晦暗不明。
“四皇子不会登上那个位置的。”他平静道。
***
雪野茫茫,远处渠县笼罩在一片白蒙蒙之中,不大望得真切。
城郊的矮林中,马儿打着响鼻,它身前,两人静默相对。
雪花很快在他们肩上覆了浅浅一层白。
最后棠梨先伸出了手,掸去阿苍肩上雪花:“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阿苍,就送到这吧。”
少年身形不动,任由她替自己将肩上雪花尽数拂去。
“你如今身份特殊,这一路上护送我而来,实在是太费心了。”
“渠县就在不远处了,阿苍,你不用担心,快些回去吧,路上一定要多多小心——”
“你为什么要这么客气。”少年忽然打断她。
棠梨愣了下,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见少年一动不动看着自己,棠梨张了张口,正想说些什么缓和气氛,阿苍开口了:“你与我,是亲人。”
“亲人之间,不必讲这些的。”
棠梨高悬的心终于一点点回落。
她脸上绽开一抹笑意,点头道:“你说得对,我们原本就是亲人,是我见外了。”
阿苍说:“快去吧,早些进城歇着。”
这一次棠梨脸上浮现出点点怅然:“之后你在北狄,我们见面也不大容易,但只要我有机会,就会带姑姑他们来看你的。”
“好。”阿苍答应得很快。
棠梨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又觉得这一路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一时语塞。
阿苍忽然伸手,不轻不重推了她一把:“快去吧,马都等急了,一会儿关了城门,你怎么进去。”
棠梨只得点点头,她别开眼,鼻头发酸,正要开口,阿苍忽然翻身上马。
大氅在少年身后迎风招展,鎏金面具倒映着茫茫雪色。
“我走了,保重。”
他扔下一句话,策马远去。
马蹄声声急,棠梨立在原地,看着他消失在一片茫茫之中,才拭了下眼角湿痕,转身离去。
而另一边,少年策马疾驰,雪泥飞溅,似乎将天地都抛在了脑后。
寒风凛冽,雪粒割过面具没有覆盖的地方,生出几分痛楚。
他纵马跃上一片高地,勒住缰绳,回望渠县。
那辆小小的马车如同一滴水珠,无声融于天地之间。
少年沉默地注视着远处,鎏金面具下,泪渍冰凉。
第93章 生变
◎宫中大乱◎
渠县。
一只生着彩羽的雀儿拍打着翅膀落在枯枝上, 惊得落雪纷纷。
十一顺着积雪的廊庑走到屋前,抖落肩上积雪,轻轻叩响门扉。
屋内传来一道温软的声音:“进来吧。”
十一推开门, 见棠梨正在作画,也不打扰她,而是静静立在一旁,看她提笔落墨。
片刻之后, 棠梨放下手中画笔,问他:“有什么新消息吗?”
十一点头:“公子已经到了定城。”
棠梨倏然起身:“已经到定城了?”
“是, 一旦攻下定城, 就离上京不远了。”
“宫里现状如何?”
“据说已经开始筹备撤离,一旦忠义军攻破定城,他们很可能会弃上京逃亡安州方向。”
棠梨蹙起眉头。
他们到渠县已经两月有余, 任谁也想不到, 两个月时间, 忠义军竟然势如破竹, 一路直取万州、嵇州,兵临定城。
大庆布防亏空, 兵力衰弱不是一日两日,此次忠义军谋反, 更让这一短处显露无疑。
所幸忠义军御下严格, 有军规不得滥杀无辜,不得取百姓一粟一米, 所过之处倒也一片祥和。
否则这场兵乱恐怕要搅得山河破碎、生灵涂炭。
十一见棠梨蹙眉, 安慰道:“姑娘莫要担心, 如今渠县还算安全, 我们只需在此处等待公子。”
他顿了顿, 道:“棠公子和徐公子那边,公子也做了安排,他们二人如今都很安全。”
棠梨沉默不语。
哥哥们那边她反倒没那么担心,裴时清做事稳妥,既然回到歃血阁,一同起兵,便意味着他给众人安排好了后路。
棠梨忧心的是这一世变数太大。
前一世并没有忠义军起兵谋反一事,裴时清最后扶持四皇子上位,成了新朝首辅。
而这一世……一切还会如此么?
棠梨点点头:“嗯,有新的消息及时告诉我就好,这些日子要劳累十一了。”
十一抱拳:“姑娘太过客气了。”
***
定城郊野。
树下积着残雪,军容整肃的将士们手执枪戟穿梭在营地之中,铁靴踏过冻硬的土地,发出铿锵之声。
军营之中,裴时清和徐怀忠正执棋对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