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冉心不在焉地扒了几口饭,片刻听见女人问道:“你不是潭山人吧?那你是打算今晚就回去?”
夏冉摇头,“明天上午回去。”
“你不介意的话,来我家凑合一晚吧。”
夏冉不想再麻烦她,用委婉的托辞拒绝了,晚饭后,她在附近找了间招待所,在前台匪夷所思的目光里,面无表情地要了间双人房。
房间里有股淡淡的霉味,床板也硬,夏冉一时没法适应,翻来覆去睡不着,起身靠在床头刷手机。
来潭山前,她将手机设置成静音,消息查看得不及时,这会微信里已经有99+的未读消息,点进去一看,全是日常。
菩提树:【今天带小家伙去看了她姐姐,回来一个劲地缠着我要我跟她说说关于姐姐的事,结果熬到了这个点才睡觉。】
花开半夏:【妹妹一定也很想见到姐姐。】
菩提树:【是啊,还好囡囡在的时候,我跟她爸爸拍了不少小视频,现在还能拿出来给我们小宝看,告诉她姐姐小时候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夏冉没再看下去,退出对话框,目光在“十一”头像上停留会,心里有很多话想问但都忍住了,掐灭屏幕,侧身躺下,对着窗外朗朗的星空,不知不觉眼皮渐沉,睡了过去。
房间潮湿,她的梦里也渗进了粘湿的触感,耳边雨声潺潺,画面一转,跳到方堇离开那天,这回有了声音,她清楚地听见方堇说:“妈妈会照顾好自己,我们冉冉也是,一定要活得恣意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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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冉昏昏沉沉地睡到了第二天早上九点,来不及吃早饭,匆忙收拾好行李去往客运站,车没开多远,脑袋一歪,破天荒又睡了一觉。
醒来发现沈岁安给自己打了通电话,看见前排有不少人在睡觉,夏冉就没回拨过去,在微信上给沈岁安报平安。
夏冉:【我还遇到了很多很可爱的人。】
沈岁安松了口气:【那就好。】
夏冉打开摄像头,对着自己手腕拍下:【这条红绳是他们其中一个送我的。】
两个人顺着这话题聊了会,想到什么,沈岁安突然来了句:【我想我知道十一的意思了,是之前认识的文案博主跟我说的。】
像是为了增加神秘感,以此来吊足对方胃口,沈岁安故意卖关子停了很久,在这漫长的沉默里,夏冉的手机屏幕暗了又亮,她的心像被人用羽毛轻柔拂动着,麻麻的痒,很快心尖被挠到蹿出了一团火苗,燎原之势后,五脏六腑都有种难忍的烧灼感。
十五分钟后,大巴抵达站点,车门朝两侧推开的同时,微信才有了动静,连着三条:
【十一:“朋友差一点,恋人差一点,爱人差一点,家人差一点。”】
【有点像十四的月亮,不管怎样,也到不了圆满的程度。】
【换个词形容,就是遗憾。】
下车的人很多,一窝蜂朝后门涌,夏冉走在中间,肩膀被后面赶时间的人搡了把,手机没握住,砸到路边低矮的台阶上,捡起时,发现屏幕碎了一大块,好在不影响使用,还能看见沈岁安新发来的消息:【他在遗憾什么,不用我说,你应该也知道吧。】
夏冉靠在路边的灯柱上,上了绿漆的柱子被阳光晒得滚烫,烙上她单薄的脊背,她的视线停在另一侧的香樟树上,树皮有一块被晒干脱落,半死不活地垂在半空。
她抬手覆上,凹凸不平的触感沿着掌心一路蔓延到心脏,那里也像被人剜去了一块,估计是时间久了,不疼,但还有些痒。
有辆出租在身侧停下,驾驶室车窗下降几公分,司机半个脑袋探了出来,“姑娘,上车不?”
夏冉微微点头,打开后座车门,“麻烦去建德路——”
她突然停住,片刻笑着改口,“去潮河苑吧。”
“好嘞。”
别墅钥匙夏冉一直保留着,门锁也一直没换,只是有些生锈,拧开废了不少力气,屋里比她想象中的整洁许多,但还是能看出家具上落了层灰,被气流一带,呛得她咳嗽不止。
缓过后,她直接去了二楼最西边的房间,那是靳司让的卧室,里面的陈设和她印象中的别无二样。
仿佛他离开的和她一样匆忙,衣柜里全是他留下的衣服,肩膀那两块地方被衣架撑出一个凸起的形状。
夏冉一件件地取下,放在鼻尖轻嗅,他的气息被樟脑丸覆盖,已经闻不出来分毫。
地毯上也落着不少灰,她毫不在意地躺下,将成堆的衣服披在自己身上,头顶是亮白天花板。
八年前的那个夏天,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他们都会习惯性地拉上帘子,只露出一条缝隙,然后躺在床上,有时是在地毯上,她的脑袋总是懒洋洋地枕在他胸膛,投影仪开着,天花板上全是他们造出的星辰大海。
夏冉闭上眼睛,耳边细微的声音被她过滤掉,神经慢慢松懈下来,第一次平躺着入睡。
醒来时,后背渗出不少汗,她将衣服放回衣柜,离开别墅前,带走了靳司让放在抽屉里的一包早就过期了的烟。
打车去他公寓的路上,她尝试抽一口,却发现自己没有打火机,遇到的司机是个不抽烟的,她只好将烟放回烟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