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到靳家后的第三年, 夏冉又送给了方堇一个皮夹,那次用她零花钱买的, 也就是她现在在照片里见到的那个。
黑色, 牛皮质地,翻盖菱格格纹, 左下角有一个字母, 用颜料勾勒上的“X”,代表了她和父亲夏旭共同的姓氏。
可方堇的皮夹为什么会单独出现在证物里?她生前到底都遭遇了些什么?她是不是快要找到她了?
一瞬工夫,夏冉脑子里又闪过各种光怪陆离的画面,复盘一番, 全都是经不起推敲的冗杂细节。
混乱的思绪和情绪堆积在她心上,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整个人发抖得更厉害了, 大脑一片混沌,连自己什么时候进的休息室、怎么进的都不清楚。
有人递来一杯温水, 她机械地接过,掌心温热,奇迹般地驱散了她身体的大半凉意,意识回来些,她道了声谢。
干涩的嘴唇变得湿润后,神经跟着变得异常敏感,她能数出走廊上有多少人路过,也从脚步声中推断出他们是男是女,是她认识的,还是从来没有见过面的。
不一会,门被人推开,熟悉的气息扑入鼻腔,她迟缓地一顿,整理好情绪的前一秒,低垂的视线里进来一双深棕色皮鞋,一路往上,是他被阴影蚕食掉大半的脸,眉眼冷凝,看不出过多情绪。
靳司让拿走她手里的空纸杯,走到饮水机前,重新倒了半杯,递还给她。
夏冉没接,他就将纸杯塞给她,然后用宽大的掌心包裹住她冰凉的手背,“冷不冷?”
说话的同时,已经腾出另一只手调低了空调温度。
夏冉这才有了些反应,摇头,哑着嗓子说不冷,还想说什么,奈何满脑子的疑惑缠绕在一起,让她一时找不到突破点打开话题。
靳司让松开手,保持着半蹲的姿势,“我先去了解情况,你在这等我。”
他语气放得很缓,两秒后用哄人的腔调轻轻补充了句,“听话。”
夏冉忽然觉得耳朵嗡嗡的响,几乎听不见任何声音,只管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看久了,发现他这张脸也是前所未有的陌生,好像被割裂在光阴的另一头,离她越来越远,但她却感觉是她主动抛弃的他,以至于她根本不敢开口留住他。
他嘴唇微动,应该是说了什么征求意见般的反问句,她装作听明白了,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
她看不见自己此刻呆滞的模样,但靳司让一早就注意到了,包括她身体微弱的发颤,片刻,他单臂环住她的背,左手摁在她的后脑上,温声细语地同她说明情况,“这个案子我没有参与,你给我点时间,让我去了解清楚,不会用很长时间,所以你就在这等我,等我回来接你。”
夏冉顿了两秒,不合时宜地笑出声,“哥,你怎么突然又变得这么温柔了?”
靳司让没接话,松开环住她的手臂,“我先过去。”
夏冉的意识还贪恋着他的体温,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好,等他走后,她往百叶窗外看了眼,靳司让高瘦的身形像被一团厚重的迷雾笼住,随着距离的挪动,轮廓越来越模糊,她不受控地伸出手,却只抓住了冰冷的气流。
呼吸突然滞住,缺氧的痛苦包裹着她,屋里的空气似乎在跟随她的节奏停止了流动,和屋外的暗潮汹涌是两幅景象。
夏冉收回视线,微垂着脑袋,不多时眼尾窜进来一道亮光,转瞬即逝,然后才是震耳欲聋的雷声,怔得她一哆嗦,又愣愣抬头,玻璃窗外乌云翻滚,在酝酿一场瓢泼大雨。
一到夏天,尤其是八月,桐楼的雷雨天气格外密集,上午艳阳高照,转瞬就能乌云密布,这也是曾经有段时间夏冉无比讨厌桐楼这地方的原因之一。
和她预料的一样,没多久雨就下起来,杂乱无章地砸在窗玻璃上,晕开大片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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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司让折返回办公室的途中,遇到了一位女同事,“麻烦帮我给她一条毯子。”
他指了指休息室的方向。
女同事心领神会,爽快答应下,靳司让补充说:“她要是有什么不舒服,也麻烦你第一时间告诉我。”
“好的。”
说完,靳司让又回头看了眼,视线定格几秒,才扭头往办公室走。
赵茗和任韦平还在,两个人表情都绷得很紧,看见靳司让后,稍稍松散些,试图缓和气氛。
等靳司让走近,任韦平直接切入正题,“我们在两周前接到报案,报案人称自己在整理老父亲谭伟国房间的时候发现了一本日记本,上面有谭伟国的亲口供述,声称自己在八年前犯下了一起不可饶恕的罪行。”
说是日记,其实更像长达八年的忏悔录,能看出是真情实感写下的。
“日记呢?”靳司让问。
任韦平递给他。
靳司让一页一页地往下翻,簌簌的翻页声里,任韦平没停下嘴巴,将不久前透露给赵茗和老李的案件信息一字不差地转述给他。
赵茗在一旁补充了句:“老任把能查的全都查了遍,目前还没什么有效线索。”
八年前的客运西站尚处在建设中,地段偏,晚上车辆班次极少,也不是什么交通枢纽地,平时经过的车辆少,监控更少,消息放出至今,没有半个目击证人出现,案件被层层迷雾笼罩着,暂时窥不到一丝光亮。